这话一说,严律立即明白了他的动机,想到廖承安虽然不在宫中很长时间,但是,他曾跟姚洲关系接触过密,而姚洲前些天,是看到自己带着宁瓷出宫,也被宁瓷踢了一脚,当面称呼自己“驸马爷”的。
想到这儿,严律如实地点了点头,道:“太后娘娘的懿旨,我不敢不从的。”
“既然你跟宁瓷公主都有谈婚论嫁之情意,难道,还不知道小雨儿?”廖承安一边说,一边带着严律走向另外一条小路:“走这边,去地下二层,我带你看个地方。”
廖承安的这句话,让严律当下了然,他摆明了还是在试探自己。
于是,严律一边跟着他走下狭窄的土石阶梯,一边纳闷道:“宁瓷公主和小雨儿有什么关联吗?这个我还真没听说。”
“就在前边儿。”廖承安指了指前方。
严律看向前方,这地下二层仿若是兵将习练的场所,能隐隐听见操练的兵器声响。当然,这声响中,还夹杂着另外一种声音。
一种,他再熟悉不过的,跟黑金铺子里冶铁之声一模一样的声音。
却在此时,廖承安继续道:“这个小雨儿跟宁瓷公主长得很像,或者说,是神似。我本以为你应该是见过的。”
“这世间神似的人太多,前段时日,在我那酒楼里来了个客官,长得像极了我,被账房错认成了一回,闹了好大一通笑话。”严律随口乱扯道:“若非酒楼伙计去兵部把我喊去一瞧,那客官差点儿就赖账走人了。”
廖承安“哈哈”一笑:“严老弟风度翩翩,着实潇洒,早就听闻仰慕你的女子有很多。想必,那个跟你很像的客官,也是个世间绝佳公子爷呢!”
严律只是摇头笑了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这番话题,就被他这么轻轻巧巧地揭过了。
两人一路向前走着,果然,前方一处非常开阔的场地,乌泱泱的一大众兵将们在习练武艺中。但廖承安带他去的,不是这里。
“那个叫做小雨儿的,住这里?”严律一边跟着他往前走着,一边问道。
“哦,不是。她住地下三层,正好嘛,我带你沿路看看这里。你知道这里的情况,也好跟太后娘娘交差,让她放心。”
严律心头一阵狐疑,总觉得这个廖承安并非明面上说得那般简单。
他一边跟着向前走去,一边在脑海里思索着万千种可能和对策,却在两人转弯来到一处好似烈火燎烤般炽热之地时,廖承安的脚步停下来了。
眼前,是一座黑色铁制大门,门上的双狮铜锁有着骇人的獠牙,却让严律觉得,这里像监牢,更像炼狱。
他站定了脚步,死死地盯着廖承安的侧脸:“廖兄,这是哪里?”
廖承安拿出长长的铁钥,打开双狮铜锁,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庄子里最为隐秘之处,严老弟,莫非,你不敢来了?”
严律眯了眯眼,看着那黑色沉重的铁门大开,里头有好些个赤膊壮汉拿着铁钳,榔头之类地来回忙着,便在迟疑中,跟廖承安走了进去。
“太后娘娘身子最近不适,没有跟我详细说庄子里有什么,这里我确实不知。”严律一步踏进后,身后的铁门关上了。
他的心头一沉,脑海里顿时浮现宁瓷冲他微笑的模样。
他开始有点儿担心了起来。
廖承安没有回答他,而是冲着旁边的壮汉点了点头,直接道了个:“搜身!”
严律心头非常抗拒,但他的本能告诉自己,现在是他真真切切融入这些人的时候,绝不能出现半分抵抗的模样,否则,会让廖承安疑心大起。
他低垂了眼睫,没有任何反抗,而是举起双手,任由这些壮汉在自己的身上搜去。
只搜出那个金雕飞镖,和三五颗金桃子。除此以外,再也没有旁的什么了。
却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廖承安再度“哈哈”一笑,道:“严老弟,莫怪我这般小心。实在是,宫里头从来没有来过旁人,也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到达,所以,我总要万般小心点儿才是。”
严律装作一副完全不介意的模样,一边穿好衣衫和鞋履,一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廖兄若是真担心,不如咱俩赶紧回到外头,你随我一同入宫去面见太后娘娘,当面听她说了,如何?”
“严老弟向来精明,怎么能出这般馊主意?”廖承安冷笑着道:“我若是跟你回一趟皇宫,而宫里又有埋伏的人,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严律却笑着回敬他:“廖兄觉得,我现在是在自投罗网吗?”
“你是在替太后娘娘做事儿。”廖承安不笑了,一字一句地盯着他道。
“这是哪里?”严律依然面色沉静地道。
“冶炼武器的地方。”廖承安跟他交了个底儿:“不过,若是我们发现有任何奸细,或者图谋不轨之人,也会关押在这里。严老弟,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严律心头一沉,一股子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尽力稳住自己的身心,平静地道:“好。”
廖承安引着他走向一段狭窄的路径,两旁都是堆放着崭新的长箭,盾牌之类的战场武器,再往前去,便是一个独立的小铁屋。
这里由于是冶炼武器的地方,小铁屋之处自是温度极高,炽热难耐。
小铁屋两旁没有任何旁人,屋子也没有落钥,廖承安只是直接轻轻推开铁屋的门,便露出里间,正对着严律的一个大型的铁制十字架。
那上面,捆绑着一个人。
洛江河。
严律大震!
“你认得他吗?”廖承安死死地盯着严律的表情,道。
严律心头仿若被万箭穿心一般,震动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他看着眼前的洛江河,身着玄黑锦衣卫飞鱼服,可那飞鱼服早已破烂不堪,他全身遍体鳞伤,身上鲜血淋漓,无一处皮肉完好。
此时,洛江河耷拉着脑袋,许是听见了动静,微微抬起头来。
却只是一眼。
严律与他对望了只有一眼,便倏地一股灼热滚烫了严律的双眸。
洛江河用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冲着廖承安“啐”了一口,骂道:“太后娘娘的狗,严律严大人,谁人不知?!”
严律死死地捏着拳头,浑身颤抖着,愤怒地道了句:“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洛江河,你请辞后,接替你官位的那个。我曾在皇上身边见到过几次,自是认得的。”
廖承安开心地笑道:“哦,我还以为,这一位是严老弟的旧交呢!”
“他……是皇上身边的人,你怎么把他掠来了?”严律死死地咬紧了牙槽,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心,可那控制不住的恐慌,和早已在眼眸中泛滥的水雾,将他满腔的愤怒的浪潮,涌向了全身血脉,他依旧只是平静地道。
“前两日有线人来报,说是皇上准备针对咱们西山开始密谋什么,还说,这两日便有奸细要来咱们西山庄子,没曾想,却等来了这一位洛指挥使。”
“哦?”严律佯装不知:“皇上要密谋?这个我还真没听说。”
“你我都是太后娘娘的人,皇上自然会防着你的。”
“可你把他捆绑了来,若是皇上发现了,该当如何是好?”严律依旧难过地盯着洛江河那张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脸。
“还真不是我们把他捆绑来的,也并非是他自投罗网。而是天神庇佑大金,昨儿夜里,石桌洞口有巨大声响,我们出去瞧了瞧,才发现这个洛指挥使已被打晕了丢在洞口。我们去调查了一下,发现这人是皇上身边的人,大约,就是线人所言的那个奸细了。”
“那他……你打算怎么处理?”
廖承安的下巴冲着严律的一侧扬了扬:“喏,就这么处理,如何?又或者……严老弟啊,你觉得我该放了他吗?”
严律顺着他的视线向着左侧望去,却见一堆白骨堆砌在墙角。
此言一出,像是洛江河想要暗示严律一般,他用颤抖的气音,抽动着道:“严狗,我洛江河这一生忠于皇上,忠于我大哥,绝不可能与你这太后走狗同党!我今生若是被你求情释放,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
严律当然想求情,他想为洛江河开脱,他想说一切可以周旋的话。
但是,这里是西山庄子,是叛军乱党的地盘,他知道他什么都不能说。
严律双眸沁满仇恨和不舍的泪水,忍住心头莫大的痛意,对廖承安道:“走罢。”
小铁屋的门缓缓关上。
徒留洛江河在这里发出最后的大笑:“疯子,疯子!公疯子,母疯子,都是木峰子啊!哈哈哈……”
小铁屋外温度着实太高,将严律控制不住的,湿润的眼睫瞬间烘干。
他在心底对洛江河崩溃许诺道——
木峰子。我知道了,洛江河,你放心,我定当为你报仇!
第120章
严律只觉得自己的周身瘫软,快要站立不住。
从小到大,洛江河始终都在他身边“老大”长“老大”短地喊着,他不论做出怎样的决定,洛江河都会全力支持,并以严律的言辞作为人生的第一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