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央还执着地盯着紧闭的门,“我不管,我就想买个新衣服,现在就要换上。”
“是因为身上馊了么?”薛钰淡淡道。
云央被识破,飞快地瞪了他一眼,眼眸里含着责怪和怨怼,又垂下眼去,红扑扑的脸颊更红了。
真是的,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干什么呀!
不知怎的,薛钰看见云央这样,就莫名的想笑。
“咕噜噜”某人肚子里传来的声响,将他的笑意压了下去。
云央别别扭扭地跟着薛钰走到了冒着热气儿的摊位前,云央早上喜欢吃些汤汤水水的,尤其是面食。
点了两碗素面,面上的很快,薛钰掏出雪白的锦帕,擦了二人的筷子,云央好多天没吃饱了,急的眼睛都直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擦碗筷子。
好不容易擦完了,她鼓起腮帮子猛吹了几口气儿,把热气吹散就开始埋头苦吃。
待吃的差不多了,才发觉薛钰基本没怎么吃,他只是用筷子挑起那碗素面中间的几根面送入口中,并不沾旁的地方,连碗都不愿意碰。
云央的表情略有僵硬。
忽然想到在从上京到幽州的船上,他还给她扣嗓子眼来着……扣完之后他是不是恨不得把自己的手剁了?还是想把她给剁了……
云央打了个嗝儿,又慌忙捂住嘴。
“吃饱了?”薛钰道,从她眼睛里看出了莫名的惊恐。
“吃饱了吃饱了,我们走。”云央道。
在成衣馆里,云央对着铜镜照了半天,又环顾一圈这衣馆里琳琅满目的成衣,绝望地发现这些衣服都太……娇柔了。
姹紫嫣红,花红柳绿,恨不得把所有艳色都穿在身上。
薛钰的目光落在铜镜前的少女身上,一条白皙的手臂挽着绯红的裙,低垂着眉眼,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连带着圆润莹白的耳垂都红了起来,自有一段说不出的天然妩媚。
她有些羞恼,随口道:“看我穿这个不顺眼吧?不好看就别看啦!”
薛钰含笑道:“还不错。”
但又像是想到什么,转而对掌柜说:“可有素衫衣裙?”
掌柜的摇了摇头,介绍道:“咱们这儿时兴这个,这不快到冬天了么,再穿那些白的蓝的,看着就冷啊,哪有这喜庆?公子,您身上的衣衫也薄了,要不也挑一件!?”
边说,就边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荔枝红阔袖锦缎直裰,样式倒是家常,可那上面的缂金缠丝暗纹流光溢彩,乍一看去有种花团锦簇云锦堆砌的浮夸。
“啊,对啊姐夫,你也试试呀!你穿的太少了别着凉了。”云央笑眯眯道。
薛钰看着云央清丽的脸,她唇角带着狡黠的笑,目光中都是隐隐的期待。
-----------------------
作者有话说:嘿嘿今天还是更了,明天应该是23:10更。
又要上新书千字榜了,好忐忑,不知道写的好不好,哎……
第26章 恶鬼面
白马上的少女身着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锦缎,外面罩了件白绫对襟袄,衬得那一张脸雪肤樱唇,出水芙蓉般清丽。
盈盈的眉眼却不悦地斜了身后的青年一眼,脸上没笑容,又冷又娇,瞪了他一眼后扭过头不再看他。
那一眼的娇嗔冷艳,薛钰不由得心神一荡,笑容温润,无奈解释道:“那衣衫太艳了。”
“那我不艳?我穿这个就好看吗?姐夫光怕自己穿不好看,就不想想我穿的跟花蝴蝶似的,好看吗,啊?”云央哼笑道。
云央知道薛钰平日里的穿着都是清雅淡色,所以就想让他试试这姹紫嫣红的衫子,本想看他会不会和她一样滑稽,他人站在那里,当那掌柜的把红衣比在他身上时,那当真是郎艳独绝……
云央都看呆了,心中暗暗为姐姐叫好,姐夫真是有个好皮囊!
可他偏不愿穿。
“……好看。”薛钰一本正经。
简直是猝不及防的睁眼说瞎话,云央啊了一声,一回头,正对上薛钰清俊温润的眉眼。
狭长的眼眸光流转间带着淡淡的笑意,一袭月白色衫子,丰神俊朗。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扑通扑通的。那笑容像是撞进了她心里……
她连忙转过身,深吸了口气,再深吸口气。
“我、我不跟你说了,反正我回云府就把这身换下来。”云央低着头快速说道。
再走了半日,黄昏日落时,就到了幽州。
一路上多了许多抱着孩子的女子,神情麻木,穿着不合适的布衣,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里。
这些都是在这次水患中失去了丈夫的女子,她们怀中的孩子看见骑在马上的俊美公子,和穿的一团锦绣的少女,咿咿呀呀指了指。
女人们仰头看去,金童玉女,云端上的神仙眷侣般,在这脏污的环境中像在发着光,和泥泞中的她们当真是云泥之别,忍不住自惭形秽。
薛钰皱了皱眉,目光向不远处朝廷发放赈灾粮的一排棚子看去。
而一个拎着半袋米的妇人抬眸看了眼云央,感叹云家大姑娘真是嫁到了好人家,忽而神色一变,道:“云大姑娘,你家出事了,你姨娘投井了!”
云央惊呆了,脸色一白,也顾不上解释她认错了人,急急对薛钰道:“姐夫,快,快!”
薛钰神色平静,扬起马鞭向云府的方向疾驰过去。
云央的手紧紧攥着,用力绞着,她知道了是被姨娘暗害,这一路上除了一直在逃避外,就想当面问问到底是为什么。
可还没等她回家,姨娘就投井自尽了。
刚进府门,绕过影壁,就见宽阔的院子里停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着白布,尸体下还渗着水渍。
云央呆呆傻傻站在院子里,不敢相信上一面见面时还给她做饭的姨娘就变成了薄薄的流着水的尸体。
更不敢相信姨娘不辩白,就这么认下了害她之事。
是得知她要回来,所以投井自尽了。
有官员得知薛钰回幽州云府,便络绎不绝地从四面八方过来,手里拿着要批复的公文。
他们将薛钰围在中间,如同没看见院子里的尸身和那呆呆傻傻的少女。
水患带走了太多人了,家家户户都有人死,都有停尸,已不足为奇。
“大人,现下天气还不足以上冻,死人太多,无人收殓,若不及时下葬,引起瘟疫,那当真是要生灵涂炭了。”绿袍官员急匆匆道。
他刚说完,府外又冲进来一黑衣衙役,看着年轻不过十八九,张口就道:“薛大人,云家二老找着了一个,被冲到下游去了,尸身都泡发了,现在在衙门后院停着呢,可等着您回来了!”
云央霍然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衙役。
薛钰的衣袍在冷风中猎猎摆动,一双眼睛寒潭似的看着那传话的年轻人,云央和他对视了一眼,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去。
*
云央乍闻噩耗,哭了好几场。
从未想过会这么早就失去父亲,哭了睡,睡着了就做噩梦,梦见爹泡的肿大的尸身边还躺着娘,吓醒了就继续哭。
浑浑噩噩的,全然没察觉也没有意识到人死了是要办丧事,是要送最后一程的。
待她反应过来,已在父亲的灵堂前跪着了。
父亲的丧事由姐夫薛钰一手操办,云央不知道他是如何往返受灾区域和调动堵住决口还有指挥赈灾救济现场的同时,还能有条不紊的操办了丧事的。
甚至还做了道场。
丧事办的很体面,完全是依照上京勋贵们的标准,城里几乎家家都有丧事,方圆百里就一座寺庙啊,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老和尚。
云央经过巨大的悲伤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抬起红肿湿润的眼,看见不足半月就瘦了一圈的薛钰,他一张脸更瘦削了,却依然神态自若,若不是熬的通红的双眼,根本看不出人已经很疲累了。
他面色沉凝,话不多,拱手对来祭奠的人迎来送往。
他还戴了孝。
分明都是一样的粗布素服,薛钰立于她的那些表哥堂弟们中间,是完全不同的气度。
在那些表哥们出言不逊的时候,薛钰薄唇微抿,一双狭长的眼眸带着寒潭般的冷意,便能给与心怀不轨的人极大的威压。
云央如梦初醒,意识到现在父亲死,母亲失踪,长姐已嫁……这个家,就剩她了。
便很微妙。
这些日子,他为她挡了不少难听的话和居心叵测的人吧。
而且现在府里的奴仆四散,那些简陋的饭食,布满灰尘的床铺,跟薛府炊金馔玉的日子根本比不得,由奢入俭难,他肯定不习惯,可他都默默受着,还差人将她照顾的很好。
云央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薛大人,您也别嫌我们说话不好听,这么大个府邸,央央一个人住么也不合适,她自己也害怕,不如让央央妹妹就到我们家住去吧,我们养着她,再给她说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