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已经溢出满头冷汗,只觉得周围同僚看过来的视线都透着漠然,此种家风,便是小辈联姻也都被会考虑进去,而上头皇帝也不制止褚二哥的话,当褚二哥最后四个字落下时,穆大人情绪激动之下,竟是眼前发黑直接晕了过去。
殿内死寂一片,胥砚恒终于出声,他看向底下晕倒之人的目光透着近乎漠然的凉意,轻描淡写:
“诋毁皇后,品行不端,来人,去乌纱帽,拖下去。”
去了乌纱帽,便是被彻底撸了官职。
众人一惊,但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有人看了眼褚二哥,这人从地方回京后,不吭不响的,谁能想到他今日一爆发居然是谁都拦不住的性子。
李大人闭了闭眼,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当然知道选秀一事不可能再有转机。
果然,上头的胥砚恒平静道:
“此番闹剧到此为止,再叫朕听见风声,各位身上的这官服也不必穿了。”
李大人呼吸一滞。
等早朝结束,李大人心乱如麻,快步追上高阁老:“阁老,借一步说话。”
褚父瞥了一眼,风轻云淡地收回视线。
李大人慌忙开口:“选秀乃是祖宗规矩”
高阁老打断了他,叹道:
“这是其一,但你忘了其二,大选避封后。”
李大人不是蠢人,选秀一事,李大人或许有私心,但也不全是私心。
选秀一事,惯来是历代皇帝热衷一事,他们这位皇帝也是不曾拒绝过,距离上一次选秀已经过去了四年,李大人这个时候提出选秀其实并没什么错。
但,错是没错,不代表就能讨得天家欢心。
皇上和皇后正是情浓之时,这个时候上前提起选秀,不是给皇上和皇后添堵吗?
皇上能高兴?
穆大人本是家中有爵位,但因诋毁皇后,品行不端,家中也受了牵连,各自去官职,消爵位不等。
同月,原礼部尚书李大人去尚书职位,离内阁,南下任职肃州巡抚。
巡抚权高位重,搁寻常人身上,绝对是升官发财,但李大人之前可是内阁阁老,还是六部之一的尚书,如今尚书之位没了,任职巡抚,甚至胥砚恒还不许他兼任内阁之位。
此调令一下,可见胥砚恒对选秀一事的态度,朝野再也听不见一点关于选秀的声音。
褚青绾得知了消息,弄秋低声欢喜:“皇上这是不欲再选秀?”
褚青绾的眼睑不着痕迹颤了颤,她轻垂眸,语气不明道:
“我今年封后罢了。”
选秀一事本就该避让。
胥砚恒本是下朝就赶来了坤宁宫,他也习惯了不让人通传,才踏入内殿就听见主仆二人的这番对话。
他脚步倏然一停。
褚青绾心有所感,立即抬起头,她惊愕地看向胥砚恒:“皇上怎么来了?”
胥砚恒幽幽道:
“朕若不来,岂能听见绾绾这番心里话?”
他抬了抬手,魏自明立即了然皇上这是要和娘娘独处,当即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顺便将弄秋一起拉走。
殿内没了外人,胥砚恒轻哼:
“朕当朕的一片心意,绾绾早就知晓。”
褚青绾呃声,她仰头和胥砚恒对视,莫名的情绪叫她开口:“人心易变,谁知往后的事。”
他惯来目的性极强,所作所为都有目的。
朝会刚散,他就出现在了坤宁宫,意思不言而喻。
他在邀功。
他动了心,便也想叫她有回应。
可两人地位不平等,她如何敢付诸于真心?唯有二人情感朝她倾斜,二人才能勉强对等。
这个道理,胥砚恒也懂。
所以,他不强求。
只要她还留在他身边,有些事情,没必要那么较真。
而且,她这番话
胥砚恒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他单手挽起女子的青丝,轻摸了摸她的侧脸,才慢条斯理地说:
“绾绾不必试探。”
“你想听什么,不妨直接问朕。”
褚青绾眼神一闪,她不和胥砚恒对视,咬声:“臣妾听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胥砚恒低笑了一声,他说:“是么?”
“朕还以为绾绾是想听朕承诺日后再不会有选秀,原来是朕想多了?”
褚青绾恼了,恼羞成怒:
“臣妾才没有!”
忽的,某人抱住了她,轻而易举地抚平了她的恼意,他轻描淡写地说:
“不会再有了。”
不会再有选秀,他平静地承诺道。
他又问:“皇后娘娘可否回头看看我了?”
他仿佛只是在哄她不要恼了,又仿佛不止如此。
褚青绾忍不住地握紧了双手。
某人攻势太猛,叫她难得生出了些许不知所措。
他好烦。
第128章 “太后殁了”
太后不好了。
五月初,太医就递上来了这个消息,褚青绾翻看了一下太医院送上来的卷宗,轻微地皱了皱眉。
弄秋拿着一捧梨花进来,插在了宫中的花瓶内,回头就见娘娘愁眉不展的模样,不由得纳闷:
“娘娘怎么了?”
褚青绾的视线却是落在她手中的梨花上,都说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现在梨花将落,春日也要彻底过去了。
褚青绾将卷宗合起来,轻声吩咐:
“让舒儿过来。”
舒儿已经一岁半,全然可以独立行走,他如今也不喜欢让嬷嬷抱他,褚青绾的吩咐才传出去没多久,舒儿就迈着小短腿哒哒地走进来,一股脑地冲到褚青绾身边:“母后!”
他年龄不大,吐字倒是清晰,长句子他说得还有点结巴,但是母后二字早就说得格外熟练。
褚青绾一见这花猫,忍俊不禁:
“怎么弄得一脸墨?”
李嬷嬷福身,她也无奈:“昨儿皇上替娘娘作画,许是被三皇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儿一股脑地往书房钻。”
小儿的手都还是软的,哪里能拿得住笔?
李嬷嬷没禁止小皇子玩闹,只注意着不要将墨水弄到他口鼻中,也就随他去了。
提起作画一事,褚青绾不由得脸一热。
作画。
说得好听。
她一开始也是兴致勃勃,如今梨花恰好,她特意挑了好的位置,还吩咐人搬了贵妃椅在梨花下,就盼着胥砚恒能给她画个人美景美的画卷,夏日炎热,她穿得也单薄,层层薄纱披在身上,青丝要缚不缚地松散着。
胥砚恒只画了一半,蓦然越过画卷看向她,他说:
“绾绾的衣襟散了。”
她一惊,忙忙低头检查。
待她低头的一瞬间,四周的宫人无声地退了下去,背对着他们在四周围成了一堵墙,无一人可靠近梨园。
再是胡闹,画倒是作出来了,许是他画的时候的确认真,褚青绾难得惊讶了一番。
胥砚恒还有这番技能?
胥砚恒像是看出来什么,不由得掐了掐她的脸:
“君子六艺,朕也是名师教导,从未生疏过。”
他耷拉着眸眼,语气轻描淡写,也透着股铭刻入骨的傲慢:“不过,没人值得朕亲自作画。”
褚青绾拢起了衣襟,她青丝还有点凌乱,闷声:
“是臣妾荣幸。”
胥砚恒低笑了声,他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低头的话信手捏来:“能替绾绾作画,是朕荣幸。”
画卷被胥砚恒带了回去,她早上离开养心殿的时候,养心殿的内殿中已经多了一副画卷。
本来褚青绾都要忘记昨日发生的事情了,偏偏李嬷嬷这番话让她又记了起来,褚青绾抬手扇了扇风,想叫脸上的灼热褪去些许。
舒儿仰着头,瘪着唇,奶音委屈道:
“舒儿也替、母后画”
李嬷嬷低声道:“昨晚娘娘没回来,小皇子来回找娘娘,哄了好久才肯睡下。”
今儿一早小皇子就爬到门口等着娘娘,待看见娘娘回来后,才跑到书房糟蹋笔墨纸砚。
褚青绾有点窘,但怎么都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她搂住了舒儿,声音都轻软了下来:
“那母后就等着舒儿学成归来,替母后作画。”
低声和舒儿玩闹了两句,褚青绾没有忘记叫舒儿来的正事,转头吩咐李嬷嬷:“替三皇子换身干净的衣裳,我要带他去一趟慈宁宫。”
慈宁宫。
李嬷嬷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三皇子是去过慈宁宫的,在逢年过节时,褚青绾都会带着他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只是太后卧病在床,她只叫舒儿隔着一段距离,由嬷嬷抱着他行礼罢了。
这些表面功夫,褚青绾不会叫舒儿落下,免得日后有人拿这点攻讦舒儿。
如今太后弥留之际,甭管她和太后有什么恩怨,舒儿都该去见太后一面。
弄秋低声嘟囔:“都是娘娘心善,叫她最后还能看见子孙膝前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