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叫谢家和褚家的关系摆在这里了。
过河拆桥?更好笑的是,这条河还没有稳稳地跨过去呢。
高夫人和褚青绾年龄相仿,两人关系惯来不错,她拉了拉褚青绾,低声道:
“谢家也是高门大户,这当家的主母怎么一点也不讲究。”
甭管私底下两人有什么不合,面上总不该表现出什么,但谢母摆着脸,对褚青绾也爱答不理的,几乎要把家里那点破事闹到宫中来。
相较而言,褚青绾也是不搭理她,却是若无其事地寻闺中好友聊天,至少表面功夫是做到位了,叫人挑不出错。
褚青绾没有应和这番话,再怎么说,谢家也是她婆家,她不可能和别人一起指责谢家的不对。
高夫人也习惯了她如此,她轻哼了声,下了箴言: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谢大人再由着她如此,依我看,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各家女眷回去一说,谢夫人这般上不得台面,谢大人难道能好到哪里去?这印象差了,就难免会挑刺,谢大人得多有能耐,才能继续出头?
褚青绾低头吃了口糕点,她也推了杯茶水给高夫人。
其实她知道高夫人的义愤填膺一部分是为了她,一部分是真看不起谢母,还有一部分是高夫人自己的原因。
论处境,高夫人其实不比她好上什么。
高阁老年龄大了,眼看就要退下来,高阁老这一退,朝堂中高门的处境势必要不如从前,就如同当年她祖父退下来后褚门的情况一样。
祭酒的长孙,听着是好听,但如祭酒家这般情况,说是遵从儒家之道,对女子的态度不是一般苛刻。
但高夫人夫家最是要名声,所以,哪怕高阁老要退下来,高夫人的处境不会多难。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过到底不可能如同现在这般肆意,所以,高夫人才会对谢家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看不惯,因为联想到了己身。
高夫人没再继续说谢家的破事,而是低头看了看被摆在眼前的牡丹,不由得和褚青绾对视了一眼:
“朝野催立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后宫的主子娘娘也越来越着急了。”
褚青绾颔首:“若你我身处其境,未必不会如此。”
高夫人悻悻地点头,这主子娘娘听着是好听,但哪有做高门宗妇来得舒坦,所谓的家世加持在皇上眼里可是什么都不是。
高夫人余光瞥见谢母要走过来,她立即回神,低声道:
“你婆母要过来了,你还是先到别处走走吧,难得出来一次,别败兴而归。”
褚青绾是个听劝的,若无其事地起身,走到了凉亭的另一侧,既然是赏花,当然不可能一直坐在原处不动,她顺着燕凉亭往下走,最终走到了个稍微清净之处,周贵妃的心思昭然若揭,她都走到了这里,入目的还是一盆牡丹。
褚青绾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看来不论是身居何处,都会有本难念的经。
今日没有朝会,胥砚恒处理了一会儿朝政,也不知抱着什么心思,不知不觉地也靠近了御花园,只是在靠近燕凉亭的时候,他立即回神,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不由得皱了皱眉。
最终,他还是没有靠近燕凉亭,只随意扫了一眼满园的百花,他平静地收回视线,反问魏自明:
“她是将花房培养的牡丹都摆出来了?”
魏自明讪笑一声,没法接话。
胥砚恒正要转身回去,余光就觑见了女子在牡丹丛中立足的一幕,她穿着一袭百花云织锦缎裙,低头轻敛着黛眉,抬手拨弄着牡丹,竟也仿佛成了这牡丹中的一员,偏是最令人瞩目的那一枝,灼灼其华。
胥砚恒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地蹦出一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往日只觉得尔尔,今日才知前人所言半点不假。
胥砚恒停住。
她一人站在那里,和燕凉亭的热闹截然不同,似是有些许的落寞之意,叫胥砚恒不由得想起那日看见的情景。
她和谢贺辞之间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魏自明顺着皇上的视线看去,立即认出那位妇人是谁,再见皇上眸色晦暗,联想起皇上忽然答应贵妃举办赏花宴,甚至今日还特意来了一趟,当即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魏自明吓得嘴皮子都不利索地抖了抖。
他想劝,最终什么都没劝。
皇上想要做的事情,岂是能劝得住的?
他安慰自己,只是臣妇罢了。
又不是先帝遗孀,也不是儿媳或者弟媳,起码没有伦理关系。
再说了,褚夫人和谢大人成亲了是没错,但眼瞧着二人感情也有了波折,指不定何时就和离了呢。
届时,褚夫人哪里还是臣妇?只是二嫁罢了。
本朝律法鼓励女子二嫁,二嫁女很寻常。
嗯,很是寻常。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褚青绾回神,她整理了一下姿态,不想叫自己露出什么暴露情绪的神色,待她回头时,却是一顿,她眼睁睁地看着胥砚恒走近,没时间给她发怔,来人的着装和魏自明的姿态,加之这后宫能出现的男人只有一个。
褚青绾脸色狠狠一变,她快速地福身:
“臣妇见过皇上。”
他是皇上?
褚青绾陡然想起来,当日胥砚恒借宿躲雨时根本没有自报家门,毕竟胥是国姓,一旦胥砚恒报了姓氏,她就能直接猜到其身份。
褚青绾将那日的情景都快速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她有怠慢吗?
记不清了。
那一日她心底藏着事,因着落着一场雨,她知道谢贺辞不会来,所以心底有失落和烦闷,其实根本没分什么心思在胥砚恒身上。
胥砚恒低头看向女子,她一福身,难免要弯腰,腰肢堪堪一握,轻蹲下来也是盈盈姿态。
胥砚恒眸色些许晦暗不明。
嚯。
原来他还是见色起意之辈。
胥砚恒和她仅仅一步之遥,他让人起来:“夫人起身。”
褚青绾一站起来,就察觉到二人的距离过于近了点,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许,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她斟酌着语句:
“当日不知皇上身份,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皇上海涵。”
胥砚恒看着她拉远距离,若无其事道:“夫人仁善,能借朕一处地方躲雨已经是好心,是朕未曾谢过夫人。”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
她岂敢接胥砚恒的道谢?
褚青绾立即摇头:“皇上言重。”
魏自明早有眼力见地带着宫人守着四周,起码叫外人看不见内里的情况,不会叫人生出揣测来,而且,他们的站位也很讲究,不会叫褚青绾察觉出不对。
魏自明抖着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助纣为虐,他这是在助纣为虐啊。
一边想着,他一边寻着妥当的位置的站好,绝不让外人看见分毫,好在凉亭中过于热闹,没人在意这一处角落。
胥砚恒也没和她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他扫了眼不远处热闹的凉亭,仿若随意地问:
“夫人怎么独自在此,可是贵妃招待不周?”
褚青绾险些被噎住。
她是什么身份?敢在皇上面前嫌弃贵妃娘娘招待不周?
她捏着手帕,有点狐疑地看了胥砚恒一眼,不由得猜测,她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胥砚恒?叫他这么给她挖坑。
褚青绾轻呼出了一口气,认真地回答:
“贵妃娘娘一切安排妥当,是臣妇一时赏花入了迷,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这处。”
她没提自己的心事,谢家的那点破事也不能闹到皇上跟前,索性今日是赏花宴,她只需要在主人家面前使劲地夸就是了。
胥砚恒听见她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点坑人,但见女子绞尽脑汁回答他的模样,他又不着痕迹地轻掀了下唇角。
他说:“原来如此。”
此处只有她和胥砚恒,褚青绾待得浑身不自在,她正在犹豫要怎么请辞,就听见胥砚恒问她:
“夫人喜欢牡丹?”
褚青绾的思路一断,只能先回答胥砚恒的问话:“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臣妇自也是其中一员。”
话音甫落,忽然眼前的牡丹花被人折断,有人将花递给她:
“好花配佳人,合该如此。”
褚青绾傻眼地望着这一幕,胥砚恒折花送给她,他态度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折花相赠。
若是她还在闺阁中,被外男折花相送,而且是这种情景,这必然是有着别样的意义。
可偏偏她已经成婚。
胥砚恒的这番举动便有些匪夷所思和令人震惊。
褚青绾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她站立难安,堪堪抬眸看向胥砚恒,也是这一瞬间,她陡然意识到眼前人不是那晚借宿的谦和公子,而是极具压迫力的帝王之尊,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强迫,只是平静地递过来牡丹,态度不紧不慢却又咄咄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