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难过时被人安慰,情绪积攒得越来越多,逐渐变得汹涌,仿佛要溢出来。
情绪终于爆发,没再忍着藏着,她睁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眸看他:
“我刚才以为您要违约了。”
是埋怨,是痴缠,让人说不清她话音中是什么情绪。
峰回路转的确叫人惊喜,但在此之前的失望也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胥砚恒没解释他为何来得这么迟,他是低声道:“是我不好。”
迟了就是迟了,哪有那么多借口。
胥砚恒垂眸看她,他说:“我不会和夫人违约。”
这是承诺,也是保证。
褚青绾仰头望着他,许久,才转过头去,闷声:“君子一言。”
她可以不要承诺,但她讨厌承诺却做不到。
有人亲吻她的手,他好像很懂她在想什么,在她话音甫落,车厢内就响起他的低声:
“驷马难追。”
凡是有一,就会再有二。
胥砚恒和褚青绾一同步入主院时,褚青绾只是觑了他一眼,懒得再做无用功,她拆下发髻上的步摇时,外间传来迟春的声音:
“姑娘,奴婢让厨房的人煮了点面,您吃些再休息吧。”
乌发披在身后,叫铜镜中的女子衬得愈发柔和,胥砚恒顿了一下,才问:
“未用膳?”
褚青绾不是憋着的性子:“皇上都知道我等了您许久,哪有时间用膳。”
她转而反问:
“皇上呢?”
胥砚恒也摇头,宫中发生了一堆事,他尚未彻底处理完,就急匆匆地出了宫。
褚青绾从铜镜中和他对视了一眼,稍顿,她轻哼了声:
“那还差不多。”
要是他还慢悠悠地在宫中吃了晚膳,才导致赴约来迟,那她等待的那两个时辰才是不值得。
她们回来得太晚,庄子中的人都已经休息了,庄子内的条件不如京城,说是煮面,就真的是煮了两碗面,配了两碟小菜,被端在黄梨木桌上时,竟是让人觉得有点寒酸。
或许是某人觉得寒酸。
于是,他一皱眉,褚青绾就察觉到了:“时间太赶了,要是再备上一桌饭菜,恐是真要到子时了,我的好陛下,您便将就两口。”
她的语气像是在哄稚童,胥砚恒听得一顿。
胥砚恒有一刻情绪复杂,他是觉得寒酸,但这份寒酸却不是针对他自己。
褚家宠爱她,便是和谢贺辞成亲后,她的身份也注定了谢家不敢在衣食住行上怠慢她,细想一番,或许她受过的清苦,都是和他相识之后。
若非他,她不会这时还未用膳,也不会这时还出现在这郊外。
想让她入宫的心思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于是,胥砚恒说:
“夫人下次不要到外等我。”
他不在乎褚青绾的那点小心思,他想要的东西,他都会坚定地去得到,褚青绾只要不后退,其余的路,都可以由他去走。
有些人生来就该是在富贵檐,
在他心里,褚青绾合该是这样的人,她不需要委曲求全。
褚青绾一顿,她隐约听懂了胥砚恒的言下之意,她只问了一声:
“若是当时皇上出城时,看见我,会觉得高兴吗?”
胥砚恒沉默,他没法否认。
仅仅是知道她曾等过他,那一刹间泛起的情绪就已经汹涌。
褚青绾握住了木箸,她没有抬头看胥砚恒,只是一针见血地说:“皇上口是心非。”
胥砚恒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子,明明能坐享其成,但她偏要往前也走一步,叫这段距离缩短,胥砚恒说不清这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血肉处仿佛被轻轻扣了一下。
他愈发执着于一个目的:
“绾绾究竟何时才和我入宫。”
他叫她绾绾。
褚青绾握住木箸的手指一颤,她也头一次正面面对这个问题:“若是入宫,皇上准备叫我以什么身份入宫。”
她说的不是位份,是身份。
胥砚恒听懂了其中微妙的区别,他蓦然也懂得了女子想要什么。
于寻常女子来说,嫁人后的身份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妻和妾两种罢了。
胥砚恒比谁都清楚,这一段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强迫而来,她和谢贺辞和离一程甚至有他推澜助波。
他说:
“绾绾回京城吧。”
褚青绾没等到回答,只等到这么一句话,她皱眉,有点不明所以。
有人声音平静:
“既是备嫁,总该回褚府的。”
褚青绾震惊地抬头。
胥砚恒其实不懂她为何如此震惊,他想让她离开谢贺辞,从而心甘情愿地和他在一起,本就应该给她更好的,不是么?
褚青绾回了褚家。
是被某人亲自送回来的。
他甚至还想要登堂入室,被褚青绾制止了,她真没那个脸带胥砚恒回府。
褚青绾一回府,就得知了一个消息宫中变天了。
因着胥砚恒和褚青绾的那点事,褚家如今格外关注宫中的情况,于是,宫中一出事,褚家很快就得了消息。
褚夫人皱眉:
“昨日宫中小公主感染风寒,外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宫中传来消息,周贵妃被皇上狠狠训斥了一番,位份一贬到底,如今连小公主都被送到顾修容的宫中。”
褚青绾一顿,她想起了昨日胥砚恒迟到一事。
所以,是小公主感染风寒,才叫他来晚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褚青绾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周贵妃位份被贬一事上,她提出疑惑:
“周贵妃往日掌管宫权,她被贬了,谁来管理六宫?”
难道是愉妃?
她一贯听说愉妃娘娘得宠,若是宫权落到愉妃手中,也无可厚非。
而褚夫人摇了摇头:“没人知道,皇上昨日贬了周贵妃的位份后,便离开了后宫。”
至于去了何处,褚夫人不由得看了自家女儿一眼。
褚青绾没注意到这个眼神,她只是若有所思,所以,如今宫中算得上是群龙无首?
不止褚青绾意识到这一点了,后宫妃嫔也意识到了宫中局势的变动。
长乐宫。
宋昭仪得知周氏位份被贬后,眉头就一直没松。
竹青不理解:“贵妃被贬,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起码对娘娘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贵妃一倒,宫中除了愉妃,就是自家娘娘位份最高,而皇上一贯不肯给愉妃娘娘宫权,如此一来,便到了娘娘上位的时机。
宋昭仪低着头,她有点说不清的烦闷:
“我只是觉得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往日后宫局势平衡,她瞧得出来,胥砚恒给周贵妃权利,是叫其和太后相抗衡,给愉妃宠爱,是叫其有底气和周贵妃牵制。
但贵妃一倒,宫中局势彻底就变了。
皇上不可能将宫权交给太后,那么会给谁?
愉妃?
皇上已经给了愉妃一个二皇子,再给其宫权的话,难道真想叫愉妃坐上那个位置?
宋昭仪眸子中神色明明暗暗,竹归朝她看了一眼,低下头保持着沉默。
昨儿个贵妃位份被贬,今日自然没有了请安,一时间,整个后宫都是暗潮汹涌,不断有人朝甘泉宫涌去。
毕竟,贵妃一倒,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愉妃,她们自然要早一步献殷勤。
然而胥砚恒久久没有提出由谁来管理六宫。
甘泉宫,愉妃扯了扯手帕,她有点坐不住:
“皇上究竟在等什么。”
宫权不给她,难道要给太后?或者宋昭仪?
不可能,皇上对太后的排斥不是一日两日,要是想叫太后管理六宫,当初哪里还有周贵妃的事。
至于宋昭仪?
说难听点,皇上连见她一面都不乐意,如今能坐上一宫主位,全赖她资历深和膝下有个大皇子,恩宠?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也因此,愉妃不知道皇上还在等什么,她有点郁闷,忍不住脱口而出:
“皇上久久不定掌宫之人,难道是要等宫外那个女子入宫不成?”
话音甫落,愉妃神色陡然定住。
琴心心底一个咯噔,她当即道:“娘娘是不是多心了,奴婢瞧皇上一直不曾将人带入宫,或许是等明年选秀呢,而且那人初入宫,位份肯定不会高的,岂能代理六宫?”
不论如何,她都得压下娘娘这个想法,贵妃已经是前车之鉴,她担心娘娘也步上贵妃的后尘。
愉妃皱眉,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但琴心说得也没错,那女子初入宫,皇上不可能给她高位的。
愉妃压下心底的不安,听见琴心说:
“长乐宫的那位才是隐藏在暗中的毒蛇。”
为了转移娘娘的注意,琴心不介意祸水东引。
琴心心底清楚,只要不碰皇上看重的人,其实皇上压根不在乎后宫如何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