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缘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风清月明,满树山茶状如堆雪,这么一闲聊,姚婵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知不觉间,她已盘膝在树下入定,神情平静淡然,方才眉目间还萦绕不去的各色情绪已如潮水般褪去。
执起空空的茶杯,妙缘敛目微笑。
姚婵禅定一夜,他也看了一夜。
待她入定醒来,天已大亮,妙缘不知所踪。
姚婵在山茶树下深吸了一口清晨清爽自然的空气,她修习的这门功法虽也是无情道的一种,最终目标是观众生,如一人,见一人,如顾众生,不偏不倚,无挂无碍,但却讲究随心随性,自然而为。
如今她心有所动摇,似乎也为她突破自身带来新的契机。
抬眸望去,妙缘站在垂花门下,正微笑望来:“看来你的心情已有所平复。”
姚婵颔首。
妙缘于是笑道:“那正好,不然我还不知要如何同你说这件事。”
姚婵问道:“什么事?”
妙缘不紧不慢地道:“方才樊应找我商议,让你服下这枚药丸。”他张开手,手心里一枚红色的小小药丸。
姚婵了然:“用来控制我的?”
妙缘摇头,缓缓走来:“不,这药于你无害,只是若你与行无咎交/合,这毒便会通过你的体内,种到他的身上。”
姚婵:“……”
那你们可真是找对人了。
她想也不想,一口服下,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待姚婵走后,凤朝神情古怪的出现,好奇道:“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
妙缘漫不经心道:“就你刚刚吃的,梅子糖球。”
凤朝:“……你这不是给自己挖坑么?”
妙缘笑了笑,神情莫测。
*
为了这次和亲事宜,整个神界紧锣密鼓,热火朝天的准备着一干事宜,唯有和亲者本人气定神闲,每日打坐修行,养花弄草。
妙缘看在眼中,心里复杂难言。
她一贯这样没心没肺,很多时候,他恼她这一点,但有时又觉得这样也不错,他还是舍不得她伤心。
不想没几天,就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百花宴后,为了庆祝神界又苟过一段时间,大家评选了百花宴上的花冠和武冠。
这和姚婵没什么关系,在她看来,这不就是评选最受欢迎男女么。
然而没想到,这评选结果出来后,她的名字居然赫然其上,而且一个非常残忍的事实是,她只得了三票位列最末。
尽管并不在乎这种儿戏,见到自己是最后一名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大抵人都希望自己更受欢迎一些。
妙缘不动声色地睨她一眼,笑了笑。
姚婵:“……这谁给我报的名?”
凤朝弱弱地举手:“我,我也没想到你才三票啊。”
姚婵:“……”
不是,她人缘就这么差么。
其实她是误会大家了,她现在头上相当于是顶着行无咎三个黑漆漆的大字,大家不免会多想,给她投票,难道你是要抢他的女人?
姚婵:“所以这三票是……”
妙缘笑吟吟道:“我。”
樊崇裹得像个粽子:“我。”
凤朝仍旧举着手:“……还有我。”
姚婵:“……”
好家伙,全是友情票。
她眼睛一瞥,见男性里妙缘位列第一,樊崇位列最末,忍不住问了一嘴。
樊崇哼一声:“大家视他为神界的战神和守护神,妙缘一向是第一,至于我嘛……”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大家怪我太冲动,挑衅行无咎。”
姚婵略有同情地看他一眼,好可怜的主角,怎么就混成了这样。
妙缘也瞥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喝茶掩饰。
樊崇看着姚婵,又忧虑道:“说起来,你都快嫁给行无咎了,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天天不是养花修炼就是聊天闲逛,跟个没事人一样。
姚婵立马不同情他了,认真道:“不要用嫁这么可怕的字眼好吗,这叫……进贡。”
她自觉找了个很适合的形容。
妙缘:“……呵呵。”
系统098适时吐槽道:“说起来,你都二婚了,还是和同个人。”
姚婵:“……你闭嘴!”
本以为此事就此揭过,没想到过了两天,突然要重新评选花冠。
理由也很充分,被送去和亲的女子在你神界难道只是寂寂无名之辈,位列最末?
于是重新投票后,姚婵不仅全票当选第一,还被紧急封了个朝荷神君的名号。
“……”
听闻此事后姚婵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们神界就这么随便的吗?!
见到她这副呆呆的模样,妙缘在一旁笑得连连呛咳。
姚婵:“……别笑了,有这么好笑么?”
妙缘道:“嗯,只是一般好笑。”
姚婵无语地看他一眼,将颈中的项链拎出来:“这个还你,我用不到了。”
妙缘按住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怎么会用不到,你到了魔域后,形势不比在此,若行无咎意欲对你不轨,你形单影只,该如何应对?”
姚婵想说,他不会这样做,又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只好沉默。
妙缘轻描淡写地将项链给她系了回去:“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了,就注入法力进去,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姚婵沉默了片刻,内心疑惑不已:“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妙缘笑了笑,云淡风轻道:“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第二日,姚婵被送往了魔域,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再见到这种宏大奢华的场面她不仅淡定自若,还能拖着三米长的嫁衣下摆行动自如。
她自觉已经非常从容淡定,然而被送入洞房后,还是忍不住心慌了一下,震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行无咎一身红衣,长发以玉冠束起,拎着一个酒壶,正慵懒地半倚在床上饮酒。
他着红衣意外的合适,添了几分柔和,更衬得眉目昳丽,俊美不凡,抬眼望来时甚至给人温柔的错觉。
论理,他此时不应在此,但此间他说了算,没人管的了他;论理,新娘子也不该发出这种质疑,这场亲事就是为讨他欢心而办,他不在这儿在哪儿?但也没人管她。
一众喜娘、侍从鼻观口,口观心,待收到魔君的命令后,忙不迭地退下了。
行无咎将酒壶放在一旁,微微坐直身体,倚靠在床边,一腿支起,一腿自然垂落,唇角噙着闲散笑意,一字一顿对她道:
“来拆贡品。”
第54章 怒横生 狠狠的一个耳光
喜娘和侍从尽退后, 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行无咎独自占据喜床,姚婵站在门前, 进也不是, 退也不是,直愣愣地和他对视, 一时间寂然无声,只剩下龙凤烛燃烧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行无咎手肘架在膝上,单手支颐, 唇边笑意略带嘲讽:“你要在那里站一晚上么?”
姚婵怔怔地望他片刻, 又别开目光。
怎么也没有想过,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更没有想过他们之间会落入如斯境地。
见她久久不动, 行无咎拍了拍身边的床榻, 笑道:“过来啊。”
姚婵还是没动, 只觉得脑海嗡嗡作响, 本以为在云琉宫那段静谧的生活已将心磨炼得重归平静,没想到不过是掩耳盗铃。
行无咎也并不催促,唇边始终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她, 漆黑双眸平静而森然。
直到她调整好心态,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面前。
神界为了这次的和亲, 下了大功夫, 恐怕就算是神尊再娶, 也赶不上此次的豪奢。流水一样的宝物被送入望鸣城,从晨起至傍晚,但最珍贵的宝物, 自然是新娘。
行无咎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人,她原本清丽淡然的面容被红衣华冠衬托得娇艳无比,单看神情还算镇定,但紧握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主人的不安,形状姣好的唇紧抿着,晃动的珠帘下眉心红痣看得他喉咙发紧。
他等这一天,整整迟了四百多年。
就着这份景致,行无咎重新拎起酒壶,将烈酒尽数饮尽,浓烈的酒香引得姚婵不由自主地向他看去,见未来得及吞咽的酒液从他唇角溢出,又顺着滚动的喉结一路往下,最后没入微散的衣领当中。
“再给你一次机会。”行无咎扔掉酒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问道,“告诉我,你是谁?”
他身量极高,肩宽背阔,站起时投下的影子几乎将姚婵全部囊括其中。忍着后退的欲望,姚婵抬起头,隔着凤冠上细碎的珠帘,同他对视。
“我是朝荷。”
行无咎眯了眯双眸,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愤怒席卷了他。
她不承认她是谁,等同于否决了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去,难道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只有他自己难以忘怀,夜夜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