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上软绵绵的,心里很松快,好像天下掉下一个闪亮的金元宝,把自己砸晕了。
这种晕不难受,带着一种飘飘然的舒服。
陆挚拧帕子给她擦脸,她乖乖仰着脸,等陆挚擦完,她视线越过陆挚,看向窗外,惊喜道:“下雪了。”
盛京的雪,总是干燥蓬松的。
屋外,小甘蔗摆着手臂,“呀呀”欢呼。
云芹起了兴,道:“我们赏雪。”
陆挚笑道:“好。”
便去取了一件海棠缠枝披风,披在她肩头,又找了个小抱被,裹住小甘蔗。
小甘蔗“呀”一声,要云芹抱。
陆挚知道云芹有些醉了,便哄着小甘蔗:“娘手上累,爹爹抱,可以么?”
小甘蔗:“呜呀!”
陆挚:“你是说要?那就爹爹抱。”
小甘蔗:“……”
云芹倒退着走,看他这般曲解小甘蔗,她笑意盈盈,道:“阿蔗,你不说话,你爹就假装听不懂。”
小甘蔗:“哼。”
陆挚循着她的脚印走来,笑说:“那我把她抱给你。”
云芹犯懒,说:“她要你抱。”
小甘蔗推陆挚:“哼!”她要下来。
这回,陆挚总算没曲解她,放她下地。
一家三口踏着薄薄的雪,走在院子里,用手心托住雪花,融化在大手小手里。
大脚印,小脚印也在雪里交叠。
才玩了会儿,李佩姑撑着伞,与何玉娘到了院子门口,何玉娘道:“别玩太久了,小孩儿等等受冻了。”
陆挚:“领命。”
赶紧把小甘蔗抱给沈奶妈,他和云芹躲进屋内。
两人跺跺脚,手都冰凉,一起在炭盆前取暖。
云芹还醉着,她盯着炭火,忽的呆呆地笑了,说:“应该焖点蚕豆。”
陆挚:“我去找一些来。”
她拉住他,一个不留神,把陆挚拽得突然坐下,他险些后仰,还好用手撑着身后。
云芹没发觉,只靠在他肩膀上。
她小声说:“你别去,你比蚕豆重要。”
陆挚:“……”
他嘴角高高翘起,眼底光泽熠熠,一个劲地瞧着云芹,只想着,若非她醉了,这话也没那么容易听到。
一时,他心怀甜意,单手搂抱着她,说:“我想填一首《如梦令》。”
云芹听过这曲儿,还会哼呢,就说:“你填。”
窗外,还留着他们方才赏雪的脚步。
陆挚亲她的眼睑,盯着她眼底的水泽,低声道:
“霜雪从何寻遍,轻足踏来缭乱。幸得酒中仙,聊赠一人相伴。醉眼,醉眼,应是月明星璨。”
他说得很慢,云芹一个字一个字听着。
末了,她说:“不是酒中仙,是饭中仙。”
陆挚:“如何解?”
云芹坐直了,手上打着拍子,道:“霜雪从何寻遍,轻足踏来缭乱。幸得饭中仙,聊赠一人相伴。”
“勾芡,勾芡,烟火人间相见。”
陆挚大笑起来:“好词!”
云芹:“我厉害。”
他抱起她,亲亲她鼻头,说:“你厉害,我们再来说说这个‘烟火人间’。”
“……”
这一夜,他们也是荒唐,闹到了三更,水都换过三回。
第二日,陆挚竟在同个时间穿衣洗漱,吃过饭,去衙署点卯。
云芹不行,她困得眼皮子睁不开,睡到了辰时末,巳时初。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脸颊旁,多了道软软的呼吸,一个小嘴巴在自己脸上亲呀亲。
吧唧,吧唧,还留了点口水。
云芹勉力睁开眼睛。
就看小甘蔗趴在她脸颊旁边,用一双清澈大眼看着自己,奶声奶气道:“娘!”
作者有话说:小甘蔗:[亲亲][亲亲][亲亲]
第92章 和好。
小甘蔗会说话了。
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娘”开始, 娘亲、爹爹、奶奶、奶妈、祖母、姐姐……
学这些称呼,她仅仅用了片刻,不到几日,也能清楚表示要、不要等。
陆挚捏捏她小肉脸, 惊喜说:“阿蔗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小甘蔗学舌:“惊人。”
何玉娘用手指点她, 笑说:“应该是之前你们太了解她, 她就懒得说了, 现在一学说话, 就这么迅速。”
云芹和陆挚看了一眼。
他们记起自己“欺负”陆蔗不会说话,曲解她的事。
没辙,谁叫娃娃这么好玩。
这日陆挚休沐,他和云芹打算出去置办年货。
年节将近, 朝廷每个官员得五贯钱节礼,以前是两贯钱。
今年因为水运税赋加入国库, 国库渐丰,皇帝心情好, 大手一挥加赏群臣。
五贯钱重了点,陆挚前几日去钱庄换成楮币。
以前阳河县没有楮币流通,百姓不习惯这么使钱。
盛京还好, 光是朝廷钱庄就有十数家,周围一带也都认这个钱。
第一次摸到楮币, 云芹觉得挺神奇。
这么一张纸能代替重重的金银铜,倒是方便。
可惜也有缺点,终究难推广大江南北。
小甘蔗和卫徽绕着摇篮追跑着玩, 发觉父母要出去,她赶紧跟上:“我要,我要。”
云芹和她约好:“可以, 但不能走几步就要抱。”
小甘蔗:“资道(知道)。”
她喜欢出去玩,走累了就撒娇要抱抱。
云芹和陆挚不是抱不动,是怕她太娇,因此,她十次要抱,他们大概有一次回绝她。
出门时,陆挚牵住小甘蔗一只小手。
小甘蔗勾着小手指,去牵云芹,云芹也回握她的肉手。
他们各自牵小甘蔗一边,一面笑着说话,一面去内城繁华的街巷。
陆挚问:“买些烟花?”
云芹:“好。再买点梅子酒,好喝。”
陆挚思绪飘远了,轻笑:“正有此意。”
小甘蔗:“我喝!”
云芹、陆挚异口同声:“你不能。”
街边搭了新的彩楼,垂着蓝白相间的绸带,有些酒楼挂上西北传来的驼铃,风一吹,叮铃叮铃,人群熙攘,嘈杂繁华。
云芹和陆挚走着走着,突然发现一件事。
他们走路不快,可对小孩来说不好追,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手上挺重的,只是没多想。
两人低头,只看自己拉着小甘蔗,她被悬吊在半空。
她衣裳半堆到在下巴处,翘着小脚丫,鞋头还有可爱的兔耳朵。
察觉父母停下,她咯咯笑道:“好玩!”
云芹和陆挚忙把人放下,见小甘蔗无事,又笑了。
今日除了给何玉娘买花布,又买了点年节礼,送姚益、段砚、桂娥等。
结账时,陆挚手里提着满满的东西,等掌柜找铜钱。
店铺外的小巷子里,有人吆喝卖山楂糖葫芦,糖葫芦一个个饱满圆润,红通通的,晶莹剔透。
小甘蔗吸溜口水,云芹也馋。
她抱着小甘蔗到了那摊主那,摊主问:“娘子买多少啊?”
小甘蔗飞快伸出两根短手指,被云芹按下去,她道:“一串便好。”
两人拿二十文买了一串。
小甘蔗舔了几口,累了,泪眼汪汪发现自己吃不了。
云芹:“哈哈。”
牙没几个的小孩,还挺贪心,自己都想吃一串。
她当着小甘蔗的面,“啊呜”一口吃下一个糖葫芦,甜滋滋。
小甘蔗急得摆双手:“慢、慢!”娘亲吃慢点,她还没吃够呢!
陆挚在店内看她们,忍俊不禁。
小甘蔗又张大嘴,云芹怕她真咬到了,避开,阳光下,她鬓发簪着的一根嵌金珠乌木簪,闪闪发光。
陆挚记起不久前他去金银铺打这簪子,意外遇到宝珍郡主。
当时宝珍张张口,似乎想问云芹,最后却没问。
陆挚清楚,云芹看得开,宝珍没和她看雪,她就自己看雪。
一段关系里,她不轻易倚赖人,自然也不为之黯然神伤。
不过,云芹不纠结,不代表不重视。
可是若在金银铺,宝珍如果不打算问云芹,他却告诉云芹,可能叫云芹平白失望。
不说,又差了点什么。
头一次,陆挚竟不知该如何做。
揣着这个念头,这日上值,他问王文青:“若我和你有了矛盾,该如何和好?”
王文青翻到下一页,整理资料,头也没抬:“拾玦兄怎也会想这事。”
陆挚:“咳。”他是为妻子想的。
王文青不知自己躲过一“劫”,说:“不过,咱也会起争执吗?”
陆挚:“是人就会争吵。”
王文青:“那该看为什么争吵吧。”
陆挚当即想到,对云芹和宝珍来说,这事并不是大事,有何说不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