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芹:“十三文,今天饭菜我包了。”
早饭邓巧君去了,虽然魂不守舍,没帮上什么,那钱云芹就不算了。
邓巧君被瞧出心思,带着点尴尬,还是把二十个铜板拍在云芹手里,转身离去。
云芹掂掂铜钱:“好大方。”
陆挚垂眸,温声说:“手。”
云芹伸出另一只手,下一瞬,陆挚轻轻放下一锭五两的银子,凉凉的,颇有重量,和铜板完全不同的质感。
云芹两眼大亮:“哇!”
陆挚弯了弯唇角。
银子是姚益给的。
他大半夜去找姚益,正好遇到席间,姚益在品鉴他那幅月季花,有人愿意花十两买。
姚益喝了酒,有点糊涂,怕陆挚现在有闲情,画得出来,不做私塾老师了,送他出来时,塞了一锭五两银钱给他。
陆挚想到家里的事,等云芹藏着何桂娥事发,少不得要花点钱赔礼。
他没推诿,收下了。
如今这钱用不上,当然就给云芹了。
云芹捧着钱,啪嗒啪嗒跑进屋藏钱。
陆挚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想起上回她的话,才缓缓挑起眉头,她是不是忘了说他厉害了?
……
云芹得了一个好“活计”。
何老太话撂在那,邓巧君无敢不从,因为新屋的事又紧紧牵挂着她,又几次没法去厨房,白白给云芹赚了百枚铜钱。
要说造新屋本也没那么艰苦,陆挚忙过文书地契,接下来给匠工做就是。
只是,邓巧君和何善宝在原定的两间外,擅自又添了两间,偏偏钱又出得不够,怕匠工减料,这才时常不得空。
何桂娥偶尔得空,会自己来帮忙,云芹就把二十铜板分一半给她。
新一月,因弟弟要吃糖糕,何桂娥去厨房要。
云芹打开柜子,掰下一块,问:“你的那块,要现在拿吗?”
何桂娥摇摇头:“不用。”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云芹:“婶娘,我们房中的糖糕……也还是给弟弟的。”
对此,她心里很是羞愧,自觉辜负了云芹一片好心,有专程气人的嫌疑。
可是,她也不想欺骗婶娘。
她带了几分乐观,说:“当然,现在弟弟要打我,我可以跑去奶奶那儿躲。”
云芹没说什么,从自己买的糖糕里掰一块。
何桂娥赶紧摇头:“婶娘,我不要了,我现在不爱吃糖糕了。”
云芹:“你不爱吃了?”
何桂娥取了一块糖糕,边往外走,边道:“对,我现在喜欢吃绿豆饼!”
那些不分给她的糖糕,她一点也不馋了。
云芹终于展眉,笑道:“你是会吃的,那可是从县城酒楼带来的呢!”
酒楼的绿豆饼很有名气,是阳河县一大特产,送礼待客,或者留着自己用,都很上得了台面。
县城,秦府。
汪净荷守着小厨房,熬了一碗莲子银耳汤,装一碟新鲜出炉的绿豆饼,用红木托盘端去书房。
且说秦聪回了秦府,他擦了脸,坐在椅子上,以扇子点下颌,一声不吭。
和丈夫相处两年,汪净荷自知他的脾性,想来事情不顺。
她缓了缓语气,说:“浩然,琳儿今日会走路了,你可要抱抱他?”
秦聪回过神,压下心绪,应了声好。
儿子长得像他,还是有几分趣味的,秦聪逗弄完儿子,就让汪净荷抱下去了。
汪净荷说:“可是在为玥哥儿的事烦恼?”
秦聪郁闷:“父亲大人要我替他换私塾,跑了多少书院都不收,就连那新办的延雅书院,也不收。”
汪净荷:“那就再看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秦聪起身,汪净荷叫他:“汤还没吃,你去哪?”
秦聪步履匆匆离去:“父亲大人让我做事,我自然得继续做。”
汪净荷捡了个位子,坐下来,自己把莲子汤和绿豆饼吃了。
她的贴身婢女进来,掩门,小声说:“娘子,查到了。”
汪净荷放下勺子,问:“如何?”
婢女:“打听到了,爷从前在阳溪村,是有个相好,叫云芹,哼,生得妖妖娆娆,但性子差,没点好名声。”
婢女叨叨说了一堆,汪净荷只问:“琴瑟的琴?好名字。”
婢女:“芹菜的芹。”
汪净荷:“……好名字。”
另一头,秦聪已经骑着马,又去了一趟延雅书院。
路上看到有人挑着担子,卖香瓜,秦聪掏钱买了一个。
他的义侄是秦老爷二儿子的孩子,就是那个吃香瓜噎死的二儿子。
这个孩子才九岁,却是“五毒俱全”,打人、惹祸、顶嘴、唯我独尊、无法无天。
偏偏秦老爷只觉孩子幼年失怙,实在可怜,分外疼惜。
然而私塾是读书的地方,哪里是给孩子玩乐的?
去了县里私塾被“请”回家,秦老爷也不管,要秦聪给他找个好地方读书。
秦聪跑遍了附近三十里地,愿意收秦聪的私塾,秦老爷挑出许多的毛病:太破太旧太远,但那些好的私塾,又听说了这小孩顽性难改,不肯收。
唯有延雅书院,东家是外地人,应是没听说这些糟事。
生怕书院不收,秦聪才说孩子的四书五经读完了,哪知就算如此,延雅书院也不松口。
实在怪哉。
秦聪知道,姚益不是个难说话的,几次都要答应,却碍于他雇的学究,一直没松口。
他想从这个学究这儿入手。
七月流火,天气些微凉爽,不过秋老虎也会在人不防备的时候,骤地跳出来。
这日天气闷,秦聪一边吃着香瓜,等了许久,终于在远远小路上,看着一个高瘦的男子,迎着阳光,疾步走来。
他头上戴着一顶破破的笠帽,没比簸箕好多少,走得快它会掉,他便用手压着。
秦聪有些好笑,心知也是个穷秀才,忙丢了瓜皮,迎上前:“敢问,可是延雅书院学究?”
陆挚闻声,取下笠帽:“我是。请问你是?”
秦聪所认识的秀才,大多二十七八以上,像何大舅那样的才是多数。
见他这般年轻,秦聪有点惊讶,方说:“在下秦聪,字浩然。”
作者有话说:
陆挚:[问号][问号][问号]
第22章 对谁都这样。
秦聪打量陆挚时,陆挚也正打量他。
在他自报家门前,陆挚已从第一眼,简单推断,此人应是个生活优渥的公子哥,自己并未结交过。
紧接着,听到“秦聪”二字,陆挚无声抬起眉梢。
一刹,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堪称无厘头的判断:这个秦聪没他高,容颜没他好,学识也没他厚。
当然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仿佛栖息在本能里的直觉,往往在主人没察觉时,就潜伏回去了。
陆挚便也拱手一揖,缓声道:“在下陆挚。”
不成想,秦聪在听到他名字后,也是一愣。
他没陆挚沉得住气,蹙起眉头:“陆兄……近来可有大喜之事?”
陆挚:“五月的事,想来并不算近。缘何如此问?”
秦聪抽出腰间别着的扇子,打开兀自扇了几下,方合起扇子,尴尬道:“没事……”
陆挚看了眼天色,淡淡道:“秦兄若无旁的事,私塾要开课了。”
秦聪心乱,忘了目的,只好侧身让路:“叨扰。”
陆挚越过秦聪,他是拘谨自重的性子,身形清癯,步态端正,疏忽间,晨风盈袖,行止翩然,一派名士风流雅韵。
云芹嫁给的,是这样的男子。
秦聪说不清他心底的情绪。
两年前,家里父母闹着和云家解除婚约,他茶饭不思,曾也堵住云芹,可对于打人的理由,云芹默不作声。
她只是看着他,说:“秦哥,若我们能成亲,我不会随意动手的。”
她一句话,就揭开秦聪家人藏在心底的恐惧,他们嘴上说娶“悍妇”是怕败坏名声,也不过是怕一个有力气、会打男人的女人。
虽然有力气,会打女人的男人,比比皆是。
“若我们不能成亲呢?”当时,秦聪反问她,“若我爹娘一定要退亲呢?我该怎么办?”
云芹疑惑地看着他,她心里想,他若拗不过他父母,又如何是她的问题?
她释然一笑:“那就退了。”
秦聪怔怔然。
云芹半点不可惜,还安慰他:“我听说,员外老爷是你远房伯伯,你家若认了他家,不是坏事。”
那一刻,秦聪心口猛地刺痛,他也算和云芹一道长大,曾和她一起上山找萤火虫,在泉水嬉闹玩耍……
种种回忆,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云芹对他的感情,和他的感情不一样。
她或许对谁都这样。
正好几年前,秦员外的倒霉儿子吃香瓜噎死了,秦员外悲痛欲绝,长随为哄他高兴,翻遍族谱,从员外祖上秦副将那一辈,找到秦聪家这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