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关合,她才放任自己的呼吸趋向急促,好似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溺水。
松开紧握的掌心,那里早已被指甲掐出几道鲜明的红印。
——各有各的生活。
说得可真好。
她步步往前走,心里像是被柠檬绞出来的汁水泼了个透。
她讨厌这种感觉。
更讨厌给她带来这种感觉的人。
进门之前,梁知予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等到蒋纭来给她开门,脸上已然看不见半分异样。
“一包有五十个,应该够应急备用了。”
她把东西递过去。
姑父终于松了一口气,讪讪道:“还好有得补救。谢谢你了,知予。”
梁知予摇头,说是自己应该的。
蒋纭把梁知予拉到一边,低声说:“我现在好紧张。刚才我男朋友那边也出了状况,西装衬衫莫名被勾了个破洞,还好伴郎晚上过来,顺路带了一件。我都不敢和我爸妈说,就怕他们多心。”
梁知予安慰道:“忙中出错是常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放宽心,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早起化妆呢。”
蒋纭叹气:“我哪里睡得着。要不是我妈非得陪着我,我真想去你那儿睡一晚,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忙碌的余声,在临近夜晚十二点时渐渐平息。
梁知予和另外两个伴娘一起下楼,回了各自的房间,养精蓄锐,准备迎接翌日的婚礼。
可千不该万不该——
梁知予失眠了。
也许是下午喝了咖啡,也许是酒店认床。
也许是第一次当伴娘太过兴奋。
又或许。
是因为某个同在这间酒店的混蛋。
闭上眼睛,看得见;捂住耳朵,听得见。
他不在身边,但梁知予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太糟糕了。
她在黑暗中想。
不应该这样的。
第43章 43 伴郎 看着倒像是一对。
翌日清早六点, 梁知予顶着一对黑眼圈出了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闹钟响起时,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直到意识到并未身处家中, 才猛地回神——今天是蒋纭的婚礼。
伴娘妆造的顺序,要排在新娘和新娘父母之后。故而当梁知予到达蒋纭的套房时, 化妆师正在给姑姑程远宁上口红。
“哎呦,人都老了, 涂不涂都一样。”
对着摄像机,姑姑有些不好意思, 嘴上推托。
她今天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 看着格外喜气, 姑父也换上了正式的西装, 站在化妆桌旁,拘束地由着别人给他整理衣角。
“阿姨,上镜没有口红,不显气色呀。”化妆师是个圆脸的年轻女孩,笑起来很甜, “今天是你们家大喜的日子, 红红火火才是好兆头。”
姑姑笑呵呵:“你这个小姑娘,倒是很会说话。”
卧室里布置一新, 蒋纭刚拍完几张晨袍,见了梁知予,连忙招手叫她过来。
“你吃过早饭没有?”蒋纭问, “蕾蕾和小雨下楼买早餐了,我叫她们帮你带了一份。”
“吃了几块饼干,饿倒是不饿。”
说罢, 梁知予拉着蒋纭的手,认真打量她的装扮,由衷赞道:“姐,你今天真好看。”
蒋纭现在穿上身的,是一套浅香槟色半袖长裙,微卷的长发半挽,有种慵懒的美。
“我拍的时候特别紧张,”她的手却很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镜头,总是犯怵。”
梁知予帮她顺了顺鬓边的碎发,笑着打趣:“现在就紧张啦?那等到仪式现场,司仪叫新郎亲吻新娘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蒋纭瞬间涨红了脸,“你……我……我现在就叫他取消那个环节!”
梁知予捧腹直笑,恶作剧得逞似的,趁着蒋纭还没来得及朝她扔枕头,赶紧逃出了卧室,带出一串清脆的笑声。
姑姑望过来,眼神柔和:“你们姐妹俩凑到一起,怎么还越来越幼稚了?知予也就算了,纭纭也真是,都要结婚成家的人了。”
化妆师收拾停当,朝她们喊:“叔叔阿姨的造型都OK了,伴娘可以来准备了。”
蕾蕾和小雨拎着早餐恰巧进门。
三个伴娘囫囵解决了早餐,便紧锣密鼓地排队换衣服做妆造,虽然流程上比新娘妆简单了不少,但等到梁知予最后一个化完,时间也转瞬过了九点。
“来,左边这个伴娘,可以离新娘子再近一点……对,就这样保持,三、二、一!”
拍照,拍照,还是拍照。
既要拍出松弛感,又要兼顾表情管理,梁知予听从摄影师的指挥,脸上的笑肌快要僵硬,一度觉得自己像个牵了线的木偶。
然而最累的还是新娘本人。
才拍完晨袍,蒋纭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马不停蹄地补妆,换了下一套中式龙凤褂,做新发型,等待新郎来敲门。
期间,还有不少亲戚前来参观,她不得不艰难地分出注意力,和他们打招呼问好。
仅是旁观,梁知予都觉得无比头痛。
虽说新郎新娘双方都已入住酒店,但接亲仪式依然象征性地留存,结合婚庆公司的策划,保留了几个刁难新郎和伴郎的小游戏。
摄影师和她们粗略对了一遍流程,确认过主要机位,还不忘从在场宾客里选了两个力气大的男生,配合一会儿的堵门。
蕾蕾兴奋地对小雨和梁知予低语:“我问过纭纭了,伴郎都是单身的帅哥,姐妹们,机不可失哦。”
梁知予有些愣神,勉强提了几分笑:“我就算了。你们俩加油。”
十点钟,套间房门准时被敲响,各方人员就位。
……
“唱十句包含‘我爱你’的歌词!”
“新娘的高考分数是多少!”
“今天是你们恋爱的第几天!”
……
隔着一扇门,问题连珠炮似的被抛出,打得门外新郎晕头转向。
不过毕竟只是怡情游戏,上网查资料、塞红包放水,无论怎样,总有能通关的办法。
听着门外新郎跑调的唱歌声,屋内笑作一团。
几个伴娘趁机检查红包袋,里头竟然不是开玩笑的小面额零钱,而是货真价实的红色大钞,略一估算,加起来怎么着也都得大几千了。
此招实为必杀。
小雨立即倒戈,眼睛放光,转头问蒋纭:“纭纭,要放人吗?”
蒋纭举着团扇坐在床上,想了想,说道:“让他们进来吧,反正还有别的环节。”
堵门的几人心领神会,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任由门外久等的新郎及其亲友团大声起哄,蜂拥涌入。
甚至新郎本人都未能幸免身后人推搡,眼镜歪到了一边,模样有些滑稽。
梁知予正想笑,蓦然之间,目光触到什么,表情顿时凝固了。
西装,领结,浅色铃兰胸花,统一的伴郎装束,穿在舒橪宽肩窄腰的衣架子身材上,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梁知予眨了眨眼睛。
以为是幻觉。
可幻觉没有消失。
他经过她身边,温度无比真实。
周遭一切,如同陷入短暂的静止。害她失眠的罪魁祸首,若无其事地与她眼神交汇,把她所有的无措和震惊,一览无余。
好像什么都尽在他掌控。
梁知予脑袋发蒙,僵硬地夹在蕾蕾和小雨中间,往蒋纭身边走。
“怎么了?”小雨察觉出她异样,以为她身体不舒服。
“……没事。”
她强颜欢笑,“差点忘记下个游戏是什么了。”
迎亲环节尚未结束。
新郎一边当散财童子,一边好脾气地恳求新娘亲友团手下留情,惩罚倒是基本由伴郎领受。
蒋纭心软,时不时还要使个眼色提醒,在现场的一众起哄声里,流程进行得十分顺利。
“恭喜新郎历经了所有考验,现在你只需要在房间里找到新娘的另一只婚鞋,就可以带她走了。”
蕾蕾充当主持人,熟练地调动气氛。
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各种装饰物品填充得满满当当,要想找到一只婚鞋,也并非易事。
新郎毫无头绪,翻遍了窗帘后、床底下,被子枕头,甚至还进卫生间找了一圈,却完全不见婚鞋的踪影,急得连连告饶:“姐姐们,妹妹们,给个提示好不好?我真的找不到啊!”
梁知予不禁抿唇一笑。
东西是她亲自藏的,哪有那么容易被找到的道理。
在她不远处,舒橪若有所思地敛眸。
他沉吟两秒,径直走到梁知予面前,向她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