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医正即便逮住吴奇峰的错处,以吴奇峰的地位,母亲也不会罚得太重。”
太妃带着期许的眼神看着圣人:“还有呢?”
圣人挠挠头,答不上来了,目光就有些怯懦。
叶姑姑打了一个圆场,夸赞起来:“哎哟哟,这么费脑子的事,圣人都能想到,当真是大有长进呢。”
太妃知道叶姑姑的意图,便说道:“行了,今日小年,你去看看,可安排了圣人爱吃的饭食。”
叶姑姑应声退下,出来却不见元宝,因而问道:“元宝去哪里了?”
一旁的包内官道:“常侍大人说是圣人赏了他两张福字,他想趁着得空给他干爹送去。”
叶姑姑眼底划过一丝狐疑,走出昌宁宫的门,找了个信得过的人:“你去看看,元宝是不是真去了胡内官那边,又说了些什么。”
那人点头,闪身而去。
元宝不敢狂奔。在宫闱之内,狂奔势必引人怀疑。可桑姐姐有难,他是一定要救的。他连连穿过几条小道,钻到了干爹的院子里。
今日小年,各宫都早早地发了年饼年糕。因元宝这一层缘故,胡内官也颇得照拂,平日专爱挑刺寻衅的赵内官,现在也对他点头哈腰的。
元宝到时,赵内官正弓着腰从胡内官的房里退出来,口中反反复复地说着:“知道您喜欢带红豆馅儿的年饼,这些您先吃着,吃完了我再使人送来。”
胡内官在屋内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赵内官说道:“要的,要的。常侍大人是从咱们这院子里出去的,如今他在圣人和太妃跟前忙着,我理应替他分担一些,照顾好干爹你。”
胡内官的脸上浮起一抹难以置信。赵内官比自己还大几岁,好意思叫自己“干爹”?
赵内官涎着脸笑,一扭头,瞥见元宝站在胡桃树下,连忙躬身来迎:“常侍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干爹这边,有小人照应着,您尽可放心。”
元宝脸上不露声色;“我来看看干爹,赵内官若无事,便请回去歇息吧。”
胡内官两步走出来:“你怎么不伺候圣人,反倒这时候跑过来?”
元宝见赵内官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从袖子里取出两张红色的纸来:“干爹,圣人赐了我两张福字,我想着早点送来给您挂上。”
胡内官正要答话,却听见抽泣声。循声望去,竟是那赵内官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
嘤嘤嘤,当真是父慈子孝。
嘤嘤嘤,常侍大人身居高位也不忘本,圣人赐的字立刻就送回来给干爹了。
这就有点夸张了。
胡内官展开红纸,请赵内官一同观赏圣人的字。赵内官连连说了一串马屁话,胡内官将纸递到他面前:“赵内官莫非想要?”
赵内官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才退了出去。
胡内官嗤笑了一声,拉着元宝进屋,见元宝面露不虞,便说道:
“在宫里最容易看见这样的嘴脸。当初一把新笤帚都不肯给我们,如今连俸禄都恨不得拿来孝敬我。”
元宝看看外面确定无人偷听,正要关门说话,可胡内官似乎有所察觉,拦住他不让关门。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元宝想要开口,忽地头顶落下一点灰来,若不细看,都无法察觉。胡内官虽没有功夫,在宫里保命的本事却一套又一套。
这些本事也教过元宝,元宝大约明白是有人在偷听,心急如焚,开口却换了风向:“今日小年,圣人教我一句诗——‘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就来看看干爹就走。”
胡内官欣慰地看着他,将刚才送来的年饼掰开,露出紫红的豆沙馅儿,一半递到元宝嘴边:“你我分一半吃,也算过年了。又不是见不到面,何苦专门跑这一趟。”
元宝捧着年饼咬了一口,说道:“刚才见到了桑姐姐,只可惜也不得机会问她一句安好。”
“桑医正如今贵人事忙,将来总会遇到的,”胡内官笑着又递了一杯热茶过去,替他擦擦嘴角的饼渣,“当了常侍还是小孩子心性,也难为你,这么小就进宫。你看我待了这么多年,家都不知道在哪里,就不想了。”
元宝闻言很真挚地说一声:“干爹在,就是元宝的家。”
胡内官微微一愣,多少年不曾湿润的眼眶,竟泛起一点泪光,干脆低下头捧着手中的半块饼吃起来。
吃完饼,元宝放下茶盏,撑着桌子起身:“干爹,我得回去了。”
“吃个饼还掉这么多渣子,也不知怎么在圣人面前当差,”胡内官捡起桌上撒的饼渣,随手擦掉元宝蘸着茶水写的“吴,危”二字,挥挥手:“快去吧,别耽误了差事。”
送走元宝,胡内官站在屋内出神好一阵,最后只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香囊来,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提起几块年饼和年糕,包好了带去找他平日的好友。
洒扫内官的好友不过是门边的侍卫和内官。宫门落钥之后,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热锅子,就着一碗热酒,喝了几口,胡内官看了一眼进宫的对令,随口怪异地问道:“吴大人没进宫吗?”
侍卫摇头:“今日没有来。”
胡内官点点头,掰开饼,就着热酒嚼了起来。
第233章 大将军是谁
次日一早,桑落在丹溪堂安排好夏景程和李小川二人抓紧验证药物,再去了太医局。
吴奇峰入宫当值并不在太医局。王医正的位置原本空出来了,桑落去看时,也不知谁堆了死沉死沉的陈年脉案在那里,满是灰尘也不便挪动。桑落干脆就不搬了。回到自己靠窗的角落,将东西归置了一番,就带着将军府的牌子去了将军府。
适逢年节,到将军府送礼拜年的人络绎不绝。加之老将军的病情,今年不少人借着探望的由头送了不少补药,却都没见得到吕蒙的面。
众人守在门口始终不肯离去,反倒是桑落站在门边,众目睽睽之下将牌子一亮,早得了消息的管事阿贵儿忙不迭将她引入内院。
阿贵儿揣着手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一见到桑落立刻上前来迎:“桑医正来了就好,老将军今日发了好大的脾气,逮着大将军骂了一早晨,大将军气得脑仁疼,闭门谢客闹得很不不愉快。”
桑落提着药箱跟着阿贵儿进了屋子,老将军兴许是骂了一早晨,又累又饿,正坐在一张大大的圆桌前吃饭。
他捧着大海碗,吸溜吸溜地喝着揪面片子,一抬头,看着面前的那一桌菜,问道:“这是什么菜?”
一旁的小厮立刻答道:“是卤鸭。”
“怎么没吃过?”老将军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嚼了嚼:“有点柴。”
说罢又捧着碗唏哩呼噜地喝下半碗面片子,再一抬头,又盯着那一盘卤鸭:“这个是什么菜?”
小厮早已习惯,不厌其烦地答:“老将军,是卤鸭。”
“没吃过。”.....“有点柴。”
管事阿贵儿叹了一口气,给了桑落一个眼神:“这是他吃了的第三碗揪面片子了。”
桑落正要上前,老将军将屋内之人扫了一圈:“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孽种呢?”
小厮苦着脸看阿贵儿,阿贵儿看向桑落。
桑落没有说话,只盯着老将军看他的一举一动。老将军见屋内没人应承他的话,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怒音从胸膛里发出来:“叫他滚来见我!营帐之中,岂有如此怠慢主帅之事?!”
阿贵儿上前道:“老将军,大将军他病了。”
老将军根本不管这些:“病?!当兵的断胳膊都要站起来,生点病算什么?!叫他给我滚过来!”
见屋里人不动,老将军阔步冲出门去,险些将桑落给撞翻在地。阿贵儿一边扶住桑落,一边喊:“还不拦住老将军?!”
小厮们撵了出去,很快又惊慌地回来报:“老将军提着长枪去的,小的不敢拦!”
“这还要不要人活了?!”阿贵儿猛拍大腿,拔腿就往外跑。
桑落倒不急,提着药箱跟上前去。将军府内乱哄哄的,满院子的人都在捉老将军,可老将军手握红缨枪,在空中划了一圈,众人纷纷后退。
长枪在地上拖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接着叮叮咣咣一通胡乱敲打,院子里的假山被敲成碎石。
阿贵儿冲上前去跪在地上拦着:“老将军,您看看我,我是贵儿,大将军他真的病了!您乖乖地跟我回屋吧!那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老将军怒喝一声:“上阵父子兵!军营里谈什么亲儿子?!”
说罢提枪就要刺向阿贵儿,说时迟那时快,又一把长枪刺了过来。两个银光闪闪的枪头碰撞在一起,擦出晶亮的火花。
原来是吕蒙穿着单衣赶了过来。
父子俩缠斗在一起,吕蒙的枪法是吕子骞教的,自是处处不得先机,可吕蒙又胜在年轻壮实,力量大、人灵活,两人打了好一阵,竟不分伯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