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儿诈我呢?
只听他冷哼一声,又道,“果然关心则乱,有万民书在,朕如何会轻易取了他的性命?”
对了!万民书?万民书!万民书在,周凌清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说完,我脸都绿了——这一局您胜了。
“你病体至此,还对他的状况了如指掌,真是辛苦你了——”
还不是小九善于洞察世事,我才有幸天天听“大周演义?”
“皇上英明,自然不用我多费口舌,方才是我糊涂了——”
我又开始溜须拍马加岔开话题。
“朕自然英明,这无须你多嘴——楚淮虽不致死,但他如何活着,却全靠你,”周凌清开始把压力给到我头上,“倘若你一心一意当皇后,做朕的妻,不整日想着去宫外快活,朕就给他个闲职,让他不至于饿死,倘若你要出宫去,朕也会给他个闲职,让他生不如死,两个闲职,取前者还是后者,全在你一念之间——”
“皇上以为,我会舍己为人?”
笑死人了。
“那你尽管你寻你的自由,不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朕会让你亲眼看着他这颗星怎么‘陨落’——”
周凌清眼睛里再一次散出嗜血的光芒——这是在警告我了。
“嗯……其实想想,做一世皇后……也是不错的体验,世间万人都可得自由,却没几个有我今日的机会,既如此,谢皇上肯给我这个机会——”
选了前者,我会被封后,楚淮许会有一个不错的后半生。
选了后者,我未必能出宫去——毕竟这厮三番五次言而无信在先,楚淮的将来,却完全跌进了泥潭里,再翻身不得。
我的回答,让周凌清生了几分喜色,但他说出口的话却并不好听,“你既选择舍己为人,朕就成全你——但不妨告诉你,这两个选项,朕都不喜欢!你选留下朕会觉得你是为了他留下!你选离开朕又觉得你的心完全不在这里——但既已是强扭之瓜,朕就不在乎那么许多了,将来千千万万个日子,不甜也甜了——”
还挺清楚在强扭一个瓜?
他正自得,外头公公附耳两句,将他的心拉去了前朝,他对我说了句好好歇息就出了钟离宫的门。
周凌清一走,连门口站岗的小宫女儿都松懈了几分,挺直的腰背瞬间塌了下来。
这下证实了,人生来是追求自在的,没有哪个宫里欢迎这位九五之尊。
不大一会儿,小九急吼吼回来了,手里拿了一把尺子跟一食盒燕窝同上好的海参。
不等我问,她就说起了东西的出处,不过是合宫借了圈尺子,并把尺子的用处如实相告了,谁知借到内务府时,那些公公就献媚似的拿出来了这些,不拿还跟人急的样子,只好如数掂了过来。
您真委屈……
于是第二天,我要当皇后的事,就传的满宫风雨了。
太医们对我更是小心翼翼,只怕破了一个痂,留下一个疤。
嗯,待遇果然不一样。
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没几日,我已经能往院子里转圈了,有些伤口长出了新肉,神奇的是,新肉很快同旧体融为一起,不细看也看不出曾有过下不来床的鞭伤。
在我好的差不多之后,钟离宫热闹起来了,今日是尚书家的夫人进宫参见,明日是御史家的主母探望,总之,都很面熟,都是随言会上,没少奚落我的贵妇们。
大家这次像都换了副面孔,纷纷称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错信了那毒妇。
是的,沈青思摇身一变成了“那毒妇”——可见人心,是最易变的玩意了。
大家奉承完,路数也都差不多,左不过奉上少见的人间珍品,说让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我哼哼哈哈的答了是,立刻又回了礼,各贵妇人每每也都满载而归,眉开眼笑。
直到迎来了阿姐,此时离封后吉时已只有五天。
她站在殿里,仍苦闷着脸,仿佛不经意间,眼角又被时光添上了几笔细纹,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孩,瘦弱,胆小,一头发黄的稀发。
与小时候的楚淮无二。
她目光呆滞的行了礼,局促的坐在我赐下的座位上,两手纠在一起。
“楚亦初……他叫楚亦初,平日……都唤他初初……”阿姐仿佛在刻意找话,她将小孩推到前头,指使着他,“去!去同你姨母请安!”
小孩岿然不动,阿姐有些急了,轻轻的拍打了几下他的背,“在家母亲是怎么教你的!?到了这儿全忘干净了?!”
小孩突然放声哭了起来,阿姐气极,手也随着孩子的哭声,由轻到重,由慢到快,用力捶打在他的背上。
“孩子怕生,阿姐何须生这么大的气!”我开始“劝架”,喊了小九来,“快些带初初去后头吃些点心糖果,别委屈了他!”
小九答了是,领了小孩去了内间。
阿姐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也哭了起来,身子从座椅上滑下来跪倒在地上,头不停的与实木地板相撞,等我前去控住她时,她的额前已红肿一片。
第65章 辞别
我蹲在地上,她跪在地上。
就这样相互注视着彼此。
阿姐即便胖出了两个自己,那双杏核眼发散的眸光也仍然我见犹怜。
我不由的同她一起红了眼睛。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默不作声的扶了她起身,而后背过去,躲过了她的温情攻击。
“这话,阿姐得问自己。”
连我都讶异,有一天我会用这样冷漠的声音对着阿姐,我胡乱抹去了眼角的泪,才又转过身,坦荡的望向她继续说道,“许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不是那场阴差阳错,我是不是,到如今还能活在阿姐的照拂下?我想要的,我喜欢的,阿姐都能各处给我张罗来,真心也好,只为炫耀自己一切都触手可及也罢,好歹还是一处的姐妹——有时候,真怀念那个时候。”
许是想到了从前,阿姐的脸忽的纠到了一起,哭得更难看了,半晌才静了下来,说出口的话却仍带着哭腔,“从前,提什么从前?是我虚荣,我想要事事都居于人上,可我做错了什么?就算虚荣,就算是伪善,我也从未亏待于你,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但天爷啊,他打定主意不公,就是要戏弄我,我嫁凌亲王,便是做小妾的命,嫁给楚淮,就是不被爱的命,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与我相匹配的夫君,给我一个与我相匹配的地位,不要让我的骄傲落在地上!只此而已!”
阿姐看上去很委屈。
她所有捅到我身上的刀子,都是无意之举,我所有受过的伤,都是我活该,她磕红了头,但她没错——我不由的感叹,怪不得人人都前赴后继的想登高位,高位真好,“皇后”真好,让全世界都上赶着来和解。
“你的骄傲?只有你有骄傲?我呢?我不配做一个堂堂正正,拥有自己人生的人吗?从来都是你想,你要,生来顺风顺风,就真的觉得世间之事都能如你所愿吗?你晓得事实是什么吗?事实是,我在凌王府所受的苦难,风险,绝望,都该是你来承着!而你在楚府的安乐,静好,舒适都该我来享受!楚淮,原本也是我的楚淮!我受了许多的难,才有了今天外人所能看到的光鲜亮丽,你享受着岁月静好,却还奢望得到一切,眼里所到之处皆是不如意——楚淮对你无心,是你的报应!记住!是你!是你抢了我的一切!”
阿姐理不直气也要壮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我,我口不择言的回击着。
她的两行眼泪早就干涸在两颊,见我如此暴怒,惊在了原地,许想起了自己此行和解的目的,再一次屈身跪了下去,讨好的恳求,“我……我错了,皇后娘娘不要生气,从前,都过去了,是我想岔了!”
“你不必如此,起身吧!”
我说着转了身,想要撵人!
她踌躇着不动身,片刻,又是声泪俱下,“还有一事,想要求一求娘娘——楚家被抄了家产,楚淮被贬去了偏远的地方做县丞……出行马车就停在宫外,我以家眷身份才得以进宫接他出去,等他从皇宫地牢出来,领了上任文书,我们……就要启行了……我贿赂了外头侍卫许多银钱,才得了机会来到你这里,这样费尽周折见娘娘一面,只想娘娘能再同皇上求个人情,安县遥远,环境艰难,大人苦一点没关系,可初初才三岁……他……”
“你以为我没做努力?能保下性命已是万幸!”
天下又不是我的天下,杀生大权又不是我的大权!
阿姐见我说的决绝,心生愤恨,眼神又变的凌厉,也不再多留,喊了小亦初就要走。
我让小九悄悄拎了一包金钱,同一些点心,给了小亦初,阿姐见小孩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一把打到地上,“几口吃的罢了,什么好东西似的,这么护着!”
翻脸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