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行,但你三叩九拜的的往寿康宫一趟,许就有了眉目。
“你不是哄太后的一把好手吗?朕瞧着此事非你不可——”
“不不不我不行……”
“非你莫属——”
……
我俩推拉了不知多少个环节,周凌清丢下一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就逃之夭夭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头晕目眩。
这是一个伤患该有的待遇吗?
显然不是。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只好听了周凌清的吩咐天儿一亮就去了寿康宫。打算同太后请个安,喝个茶,拉拉家常,聊聊天。
谁知“伤患”不只没有该有的待遇,还被周凌清这厮连累了——因为他的关系,我被太后讨厌并吃了个闭门羹。
小宫女传话太后原话“哀家这个老婆子算什么,被你们夫妇二人耍的团团转也就罢了,不是说哀家的皇儿篡位吗?哀家是篡位逆贼的亲娘,封后大典这样的场合,哀家有什么脸面去参加?”
“你走吧!哀家会找个时辰追随哀家的皇儿去!你们,不必再来了——”
……
总之太后变着法儿的不给周凌清脸,我眼看着在风口吹了一个时辰的风,她却还是闭门不见客的态度。
于是我只好无理的闯了进去——人多力量大,寿康宫的三瓜俩枣自然不是皇家侍卫的对手。
我推开殿门,正见太后在对着佛像打坐,并伴随着木鱼声,周凌渊已去了一月有余,她仍一身缟素,不施粉黛,头发也只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既早就打定了要闯进来的主意,又何必在外头吹那许久的凉风?”
她仍闭着眼,敲打木鱼的动作不曾停下,话里带刺,刺向我。
“臣妾若就这么走了,太后岂不失望?”
我试探着她的心意——果然,太后的手顿了顿,木鱼声断,片刻又重新响了起来。
“失望?哀家一个心死之人,还有什么可失望的?赶明儿随我的皇儿一起去了也就罢了——”她苍老而低沉的嗓音与木鱼声一起回响在殿里。
“一个多月了,太后若想死,早就入土为安了——”
不是我非得不敬,好歹我也亲眼看过你怕死的样子,你就是那种,“热爱生命”到绝不会寻短见的人。
通俗来讲就是两个字,怕死。
还能咋,软硬兼施呗。
“您也曾从一个小小嫔妃做起,知晓今日荣华富贵在身的不易,更知晓‘太后’这个位子的意义,如您所说,您如今是‘篡位贼’的母亲,因此,您‘太后’的身份早已不废而废,您如今仍像从前一样养尊处优,是皇上给的,即便皇上愿意这样奉养您,百年以后,您以什么身份入皇陵?以什么身份与先皇合葬?”
我的两连问彻底打断了木鱼声,她陷入了沉思。
于是我又趁热打铁,“死去的人已然死了,活着的人得好好打算往后的日子才是。太后窝在这儿,只能是个‘篡位者’的母亲,走出去却不然——您会依然是大周的太后,是皇上的母后,更是同皇上有血缘关系的亲姨母,将来时日久了,皇上心疼姨母,自然会对自己的皇兄心生仁慈,追封个藩王葬到皇陵也并非不可——您要知道,时间能愈合一切缝隙。”
太后这次彻底失了声,她方才挺直的背慢慢弓起来,脊梁慢慢软了下去,此时只我与她的呼吸声在殿里此起彼伏。
事实上,也许,她并没有想死的心,除此以外,她甚至需要我这样一个台阶,将她请回那个尊荣的位置。
化作黄泥的儿子,跟眼前的富贵,身后的盛名相比孰重孰轻,她心里明镜儿一样。
“果然是一张厉嘴,皇上他,没看错人——”
太后忽而起了身,向我走了过来,我微微颔首,谦虚至极。
“哀家为了渊儿……也要活下去……”
要的就是这效果。
大和解后,我应邀留下同太后一起进午膳,不想周凌清的消息很快,菜式才摆上桌,他就登门了。
太后的好脸瞬间垮了下去。
您好歹也是推人儿子下深渊的那个人,人家一个多月了心里都过不去,至今还在气头上,就这样干巴巴来拜访不好吧。
谁知太后比我想的周全许多,她垮了一阵子脸,开始让人增碗筷,“皇上来的正是时候,哀家刚与皇后坐下,你——也来一同进膳吧!”
周凌清也很体面,他作揖谢过太后,就入了座。
“想当年,你母妃在世时,还能常与你一处坐坐,自走母妃走后,你与哀家……生分了许多……哀家知道,你怪哀家没劝住她,可你母妃不在的那日,哀家正在国华寺小住……谁知她怎么就突然想不开……”
太后实属哪壶不开提那壶,这次轮到周凌清脸黑了。
“母妃她……热爱世间的一切,怎会自戕?您如今提及,我想是真的不知晓事实真相吧——我母妃,您的亲姐姐,就是被您的亲生儿子逼上绝路的,你始终不相信他篡了位,但的确是他,害死朕的母妃夺走了朕的一切!!”
周凌清说着从袖间甩出一封书信——正是他母妃的绝笔。
这厮随身携带这个是啥癖好……
“她的字,你该认得吧,她独特的印章,你该知晓吧,你也不必疑心真假,朕到今天这个位子,也不需要再多此一举!你且看看这上头的一字一句!”
太后接过去细细看着,一遍又一遍,而后,晕厥了过去。
第68章 贵为皇后
她盲目相信的儿子,给了她至高荣耀的儿子,竟然是杀死她亲姐姐的凶手。
这么个关系,的确不太好接受。
但太后好歹也为一世太后了,拎得清似乎是她最大的优点了。
等她再醒来时,两眼婆娑,软了音调,“渊儿他……让哀家失望了,但他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啊,皇上……恨他,哀家知道,可哀家不得不为他求一个身后的体面——”
周凌清铁着脸站在一旁,不搭腔。
我只好接过太后的接力棒,出声劝道,“人死万事休,皇上再追究已没了意义,如今朝局动荡,皇上该以‘仁’字稳之,不如借此机会,现一现皇上的宽宏气度,将皇兄遗身挪入皇家陵园,此举既安了太后的心,也让皇上慈名远播——”
周凌清仍静默着,太后的眼眶红着,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这样的氛围,周凌清终究还是败了,他唤来了御前伺候的李德公公,下了口喻。
大致内容就是虽然周凌渊作恶多端,但由于兄弟骨肉,念及亲情,又为安太后之心,封周凌渊为孝亲王,着明日大典后由内务府选了吉日挪入皇陵。
李德公公接了旨意,周凌清就头也不回的出了寿康宫。
太后忽的舒了一口气,她看向我,嘴角扯动,“谢……多谢你。”
“太后何须谢我?皇上今日既然能来,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的确,轻重缓急,周凌清心里门清儿,一个身后名而已,更何况,这于他也并非毫无益处。
太后悬着的心落了地,愁眉舒展。
因此,第二日的封后大典,她脱下一身缟素,换上了太后制式吉服,一早就端坐在寿康宫大殿,等我前去请安听训。
从前还是王妃时,就已经历经过类似的大场面,对我来说,大概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过场。
可当我听完太后训示,接过她的封后懿旨,等下朝的周凌清接我去祭天时,仍十分忐忑,心脏几乎在腹中跳出了花样。
正当我手心冒汗时,周凌清身着黄袍高靴,到了我跟前。
好一个意气风发的帝王相!
他头顶皇冠,乌黑的头发被皇冠竖起,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神气又威严,浑身散发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生俱来的贵气。
“这就呆住了?”
周凌清伸手在我眼前来回晃着,恶意提问。
我逃开了眼神,提醒他吉时不等人!
他朗笑着说车撵在外头,皇后娘娘请。
而后伸出了手。
十分做作。
顿了片刻,我才搭上他的手,感受到他温热指尖那一刻,心里竟升起了怯生生的异样。
他倒一如往常,反握上我的手,就这样,我们,一同出了寿康宫。
这一整个过程,与从前许多个时候都类同着,不同时期的“盛装,他牵我的手,我们并行”的画面在我脑海里层层重叠,而我的余光里,仍是周凌清浅笑的脸。
不可置信,我竟能一路走到今天。
不可置信,我与周凌清竟会有今天。
轿撵从宫街,行至午门,又从午门穿过护城河的桥面,到了宫外的长街。
此时街道两旁已有无数民众欢呼,轿撵的两旁也徒增了许多侍卫,受完民众的朝拜,又路途遥遥许久,终于到了祭天的地界儿。
在高高的佛塔上,跪三跪,又敬了三杯酒,就完成了祭天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