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愿她平安无事。
许记大牌档和许若麟的遭遇口耳相传,在吉祥街一带的街坊邻里口中,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明真相的群众意在吃瓜,但认识许家人的老街坊们谈及此事,多半带着惋惜的心情。岐川属于三线小城市,平日大新闻不多,因此许记这回,着实火了一把,甚至几乎足不出户的林正邦也略有耳闻。他坐在电竞椅上,紧盯电脑屏幕,若有所思。
“钊和小炒”的老板古绍豪把“富哥炸鸡”的老板富哥叫到店里,质问他:“你三十多了,做事不带脑子,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哥,我这不是一时气急败坏,下手重了些……”
“加上你之前私底下使用麦氏的低价肉和僵尸肉的新闻,我想你这店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事到如今,你应该明白,‘吉祥街饮食商会’不可能再容纳你,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哥,哥,”富哥吓得双腿发抖,“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呀……”
“要不是你做事太绝,我们也不至于与你割席!用次等肉,用了就用了,你低调些,把成本压下去,利润就上来了。你倒好,大张旗鼓用最差最次的肉,吃出问题不止,引来媒体,态度目中无人,这次还自掘坟墓……你让我们还怎么相信你,与你的炸鸡店合作?算了吧,别挣扎了。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
富哥脸色煞白,眼珠子转溜,似乎想到什么,眼神瞬间凌厉,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听着,我不好过,你也不会好过!我们曾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你我之间的秘密,在我看来非常值钱。我的炸鸡店开不下去,那你的小炒店呢?相同的肉品供应源头,不同的结局……哥,我可不甘心。”
说罢,富哥头也不回地折回炸鸡店,独留古绍豪忍着一口浊气,将通体的怒气聚集拳头,一锤砸向无辜的桌面。
苏致礼果真讲信誉,不仅时刻监测关于许记大牌档和许若麟的舆情,还根据网络痕迹反查到始作俑者的相关信息。网上关于许记和许若麟的帖子被全数删除,同时娱乐板块的热搜和八卦新闻顶上,很快盖过许记相关主题的热度,渐渐地,这一堆假瓜无人在意。
麦云泽疲于奔命,一边协助处理麦氏的家族内部斗争问题,一边拯救生意岌岌可危的“牛先生”牛扒屋,还要分出精力应付关于许若麟的假新闻。
换做以前,他一定不分昼夜捧着手机与陌生网友对线;如今,他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积极搜集证据,找律师向平台方和造谣的网友提起诉讼。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网上的帖子竟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猜测有能量更大的公司在背后操作和公关,放下心头大石,听从许有添的指示排队到医院探望许若麟。
一天一夜过后,许若麟悠悠转醒。她感觉自己睡了很漫长的一觉,梦里的场景已经十分模糊,只记得她因病去世多年的妈妈,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穿着土黄色灯芯绒长裙,坐在许记大牌档,感慨当年的“走鬼档”,一步一个脚印成为街坊邻里的集体回忆。
她在梦中贪婪地窝在妈妈的怀抱里——尽管没有体温,没有知觉,但她还是真切地感受到妈妈的爱。她问妈妈,什么时候会再见面,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为让那些与妈妈相关的回忆历久弥新。
「若麟,数十载光阴匆匆流逝,每个人都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和经历,无法完整陪伴你走完你的一生。珍惜眼前人,自己保重,尽力活好每一分钟,不虚此行。」
许若麟妈妈的声音机械而缥缈,但一字一句,如雷贯耳。许记的桌面上突然出现一道,妈妈嫣然一笑,让她在梦中不甚真实的形象增添几分可信度。许若麟记得许有添说过无数遍,姜母鸭是她妈妈最喜欢的菜。
当年,许有添靠一道秘制姜母鸭征服了她的胃,抓住了她的心。
许若麟仿佛闻到姜母鸭浓郁醇香的味道,抬眸注视着妈妈。她捕捉到妈妈温柔的眸色,如若一片平静的海洋,满盈粼粼波光,闪烁着温润而璀璨的光芒。她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想象,还是小时候蒙尘的记忆突然解封。转瞬间她释然,从背后轻轻拥抱妈妈。
「妈妈,我有爱的人,也有爱我的人。我很幸福,我知道您也一样。」
说罢,她松开双臂,离开了那个贪恋已久的拥抱,走出许记大牌档的前门。
「妈妈,再见。您若想来看看我,随时入我梦里来。」
梦境中断,回归现实,许若麟疲惫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章以灏焦急万分的神情。当她得知自己竟沉睡了一天一夜之后,警铃大作。
“许记怎么办?我……”
“若麟,先有你,才有许记。”
章以灏一句话,让她不禁回忆梦中与妈妈的对话。眼下别无他法,只能配合治疗,安心休养,剩下的,交给时间。
许若麟乖乖躺在病床上休息了整整一个星期,浑身不得劲,每天借着吃饭的时机向章以灏和许有添撒娇。
“我不干活不舒服,快扶我起来,我还能炒一百个菜。”
“躺下。”章以灏和许有添异口同声。
许若麟悻悻躺好,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两个男人不知何时高度统一战线,她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一个星期之后,许若麟终于出院。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叹万分——自由与健康,果真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