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说着,一边安抚着怀中颤抖的女儿,眼神中的芒光直刺晴方,定定道:“你该知道怎么取舍的。”
晴方的拳头紧紧攥住,拼命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她知道,虽然宋贵妃如今是以条件诱她应下这交易,但实则以她的心计与手段,就算自己不愿也定会让自己顶上。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拼死拼活救了姬菱,却还要被迫葬送自己。
宋贵妃静静望着晴方,很好性子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这时,她怀里的姬菱却突然出了声。
姬菱扯住宋贵妃的衣襟,露出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她祈求般望向自己的母亲,轻轻摇头道:“母妃......不要,不要让福熙妹妹这样。”
她从前的确厌恶晴方,可她到底不似生母那般狠辣无情,做不到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恩将仇报。
所以,姬菱宁愿自己将这些苦给咽下,也不想去把这本不该晴方受的东西给她。
宋贵妃有些惊异地望着姬菱,她眼底似乎闪过几分复杂,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晴方亦有些讶然,她也没想到姬菱竟然会主动拒绝,心中不由得有些对她看法的改变。
“那你先下去吧。”宋贵妃到底还是很快便敛起了自己的情绪,从容向晴方道。
晴方没动,抬眸皱眉望她。
“放心吧,有菱儿这样说,此事便算与你无关。”宋贵妃捏了捏眉心,深邃的目光直扫晴方,皱眉继续道:“只要你不多口舌,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晴方听罢,这才微微颔首,福了福身。临行前,她瞥了一眼仍在一旁泪流不止、显然受了极大刺激的姬菱,随即便转身离开了偏殿。
她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到,至于宋贵妃之后还要怎样,她已经没有权利去置喙。
只要此事隔绝她与哥哥便怎样都行。
一想到沈昀昭,晴方便轻轻蹙起眉头。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不过这短短片刻,竟连个影子都寻不见了。
晴方先找人来将被打晕的李沅玉和蓝漆扶至一旁休息,待安顿妥当后,便在偏殿四处细细搜寻,盼着能寻得沈昀昭的一丝踪迹。
可这皇宫之大,就连偏殿的面积都非寻常官员府宅可比拟。晴方寻了好些地方,都没能看见心中的那个人。
她本欲往更深的地界去寻,却见一名宫女匆匆寻来,禀道养心殿康帝宣她觐见。
宫女在前带路,面上虽然急切,但却是一点话风都不给晴方透露,任凭她口舌费尽,也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到了养心殿门,晴方看见在一旁焦急等待的阿南。
她心中暗叫不妙,料想沈昀昭定是被康帝召去了殿中,多半是卢风在背后从中作梗。
晴方望了阿南一眼,接着便跟在宫女身后快步往殿内走去。
她猜得果然不差。甫一踏入殿中,便见卢风已将衣冠整得端端正正,立在一旁,而殿中央,沈昀昭正半跪在地上。
沈昀昭状况并不好。也不知遭了什么变故,他衣衫凌乱不堪,一只手死死攥住已然敞开的衣襟,额间冷汗直往下淌。
那张往日英俊的面庞此刻涨得通红。相较之下,衣冠楚楚的卢风端立一旁,反倒是沈昀昭这般模样,倒更像是那个擅闯公主偏殿的登徒子。
察觉到康帝的目光投来,晴方敛了神色,朝着上首端坐的康帝俯身行跪拜大礼。
康帝语气淡然,听不出其中情绪,只是紧紧盯住晴方,道:“福熙,靖安生辰宴,可是你陪同在侧去往偏殿?”
晴方抬眸,心中暗算康帝此意究竟为何,一边恭谨小心回答:“是。”
康帝尚未开口,一旁的卢风却已冷笑出声,语气里满是痛心疾首,“殿下,您怎能因厌恶靖安殿下,便暗中加害我与靖安殿下?”
晴方提唇欲语,却注意到康帝近乎默然的眼神,卢风说得愈发起劲,倒打一耙道:“若非我及时发现,此刻早该着了你的道!”
沈昀昭紧紧咬牙,体内那药物作用得愈发剧烈,他只能勉强用自己的意志去抗衡。
卢风那厮真是诡计多端,叫他即使在位于上风的情况下也能不慎着了道。
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却在听见卢风这般污蔑晴方时,颤抖着唇艰难反驳道:“陛下明鉴!此事与福熙殿下无关,分明是卢统领自导自演!”
康帝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看向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
良久,他才终于淡声开口:“事关靖安清誉,朕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忽的,他又将目光投向沈昀昭,沉声问道:“昀昭,你既说是卢风所为,可为何你身上如此凌乱?”
第54章 落尘埃“总归,你也是个苦主。”……
晴方心中忐忑不已。卢风敢将此事搬到明面上,便是算准了姬菱绝不会把内情告知康帝——她若咬定是卢风所为,反倒着了对方的圈套。
卢风这么多年在漪风司为皇帝卖命,早已经收获了对方的诸多信任。若是姬菱与宋贵妃不出面澄清,她和沈昀昭便也难以自辩,只能任凭卢风摆弄。
实在是个两难之局。
卢风嘲弄地瞥向沈昀昭,见他哑口无言,不禁得意扬扬地向康帝拱手道:“陛下,沈少将军这是自作自受。他为逃避与靖安殿下的婚约,竟想出与福熙殿下伙同的鬼主意。”
他全然不惧沈昀昭那几乎要将人凌迟的目光,依旧添油加醋地笑道:“若非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破了这局,还不知要被他们算计到何时。”
康帝眯眼望他,意味深长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福熙和昀昭两人一起做局,才害了靖安?”
晴方唯恐被康帝误会,连忙出声解释道:“父皇!并非如此!皆为他一派胡言啊!”
同时,她也将锐利的目光扫向卢风,恨不能将他给碎尸万段。
沈昀昭亦想出言辩驳,但那毒性霸道,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日益加重,叫他如今勉强维持着站立都难,更别提出声。
晴方见康帝面色未改,心中咯噔,但却也不敢再轻易出言。
正局面僵持之时,突然听见李汝海自外面而来通报道:“陛下,靖安公主求见。
”
康帝闻言,康帝指尖轻叩御案,眉峰微蹙。他似乎没想到姬菱会在此时求见,垂眸掩去眼底暗涌,声线复归疏淡:“宣。”
晴方听罢,眸中骤然亮起希冀。她下意识望向卢风,只见那人面上虽仍维持着从容,指尖却已死死攥住衣料,手背上青筋突突跳动,连袖口都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不过一会儿,李汝海便领着姬菱进来。
姬菱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裳。相比起宴上的华服璀璨,此刻的她身着一袭月白色广袖,发髻梳成一个简单的飞天髻,倒是从未见过的温婉清丽。
她面上泪痕已干,从不远处看,依旧是那一副华贵尊容。
姬菱款步上前,素裙曳地,朝着康帝轻福一礼,声线清润如泉:“女儿见过父皇。”
康帝轻轻颔首,面上浮起几分忧色:“卢风已将你的事禀过朕了。既受了惊吓,便该在昭阳宫静养,如何还到此处来?”
姬菱未急着作答,先俯身将仍跪于地的晴方扶起,指尖轻轻拂过她微颤的衣袖,这才抬眸望向眸色微沉的康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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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菱拱手,目光坚定,高声扬道:“父皇,女儿要状告漪风司统领卢风——”
霎时间,殿内一片沉寂,唯有那少女的声音清晰,在大殿内不息的回荡。
“其妄图□□公主、行秽乱之事,恳请父皇秉公裁断,以正朝纲!”
卢风根本没想到姬菱竟然不顾自己的清誉名节也要将真相披露,喉结滚动间,他强撑着向前半步,还想辩解道:“陛下明鉴!靖安殿下定是中了福熙公主与沈少将军的幻术圈套,那迷香......那迷香实有摄魂之效啊!”
谁知还未等康帝发言,姬菱已扬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卢风面上,贝齿几乎咬碎,但眼神坚定道:“卢风!你给我闭嘴!”
卢风被这骤变震得瞳孔骤缩,踉跄半步撞在鎏金柱上。姬菱却未给他喘息之机,旋身跪至御阶下,广袖拂过冰凉青砖,声线清冽似冰裂寒潭,继续不卑不亢道:“一切皆是卢风一派胡言,在偏殿中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睨向旁边已经脸色发白的卢风,一甩头恶狠狠道:“究竟是哪只脏手在我衣襟上乱攀,行那腌臢事。如今倒想借幻术脱罪?”
康帝紧盯卢风,眼底中闪过复杂情绪,重重一掌拍在御案上,大怒道:“卢风!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卢风提唇,却已经不知该何言语。
他千算万算,以女子贞洁为赌,却独独没想到会有那么一个人根本不在意清誉名节,只愿真相大白。
他已经穷途末路,再无回转的余地。
见状,康帝立刻让御前侍卫将卢风给拿下,怒道:“蔑视皇恩至此,便去诏狱好好睁眼看看,天家威仪岂容尔等鼠辈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