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晴方就是再傻也能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康帝的主意。她想到那符修,这家伙估计是藏了什么阴谋诡计要对她使。
晴方被那几个太监丝毫没有公主架子的给架走往通政殿的方向去了,蓝漆被阻拦在旁,哭喊道:“放开公主殿下!”
李汝海在旁边轻嗤道:“公主殿下?只怕过了今日,便什么也不是了。”
晴方努力平复心情,坚定地望向前方的宫殿。符修是吧,她倒要看看这家伙究竟能够弄出什么诡计来。
晴方被丢进殿中,重重地给跌坐到了地上。
她的手臂白嫩,一下子便被蹭伤了些许青紫样子,她抬眸望向上面高坐着的帝王,而他的身侧则是一个如姬柔幼时记忆一般身着高阶道士服的身影。
那就是符修。
烛火在兽首灯台上明明灭灭,晴方垂落在身侧的指尖微微发颤,却依旧挺直脊背与高坐上的康帝对视。
殿内檀香混着朱砂与艾草的气味刺鼻呛人,三十六盏长明灯将摆在旁边的的镇魔壁画照得诡谲分明。
本该用于大典的青玉案几上,桃木剑、符纸与盛满黑狗血的铜盆一应俱全,倒真像是要将她这具活生生的躯体,当场炼作镇压邪祟的祭品。
那符修长得比严崇德年轻一些,看着至多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与康帝站在一起倒是显得有些仙风道骨。
可惜,都是表面功夫。
“柔儿。”康帝这一声念得无波无澜,却仍旧让晴方起了浑身鸡皮疙瘩。
“父皇,您这究竟是何意?女儿不知究竟犯了何罪,要被如此对待?”晴方不卑不亢抬头,面色难看,眼神如炬般望向康帝。
康帝还没说话,身旁的那符修便已经急不可耐地起身高声扬道:“陛下,如今公主这副躯体中早已不是真正的公主魂灵,是那恶魂临世,您可千万不要念着骨肉情谊便放过啊!此等邪祟留于宫闱,他日必成大祸!”
“我是什么恶魂?”晴方骤然反问,目光如刀般割过符修的方方寸寸,对方却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符修起身,走到那青玉案几边,拿起那些驱魔斗法的器物,就要往晴方身上使去。
这时,门外却忽然闯进一个妃色宫装的女人身影,往趴在地上的晴方飞快地走来。
“陛下!柔儿究竟犯了何罪,要被钦天监这贼人污作恶魂?当年柔儿降生之时,可是三清观的玄机子真人论断乃福神临世——”正是刘氏,她抬眸流泪,字字句句却是诛心。
她猛地望向为虎作伥的符修,用一个母亲能够尽到最大的力气指着他怒吼道:“又岂是你一个邪门歪道,光凭宋颜脸面进钦天监的贼人可以诬赖的?”
符修被刘氏斥责的面红耳赤,他回望向高台上的康帝,抬手作揖道:“陛下,我想刘淑妃应是被这恶魂蛊惑,速速将她拉下去才好。”
康帝颔首,皱眉望向李汝海,低声问道:“怎么把她给放进来的?”
李汝海亦不知,他将晴方给带到通政殿后便一直待在康帝身旁,实在也不明白殿外值守的御前侍卫怎会将刘氏给放进来。
正僵持之际,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是我把她带来的。”宋贵妃穿着金黄衣装,一身繁杂衣饰,周身金玉流光几乎要灼伤人眼,身旁还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晴方皱眉望向来人方向,正对上严崇德带笑的眉眼。
只是,那张脸却并不是宋贵妃族医严崇德的脸,而是郦城顺风真人的面容。
第59章 顺水意他哽咽着,小心翼翼道:“我.……
他道冠下隐约可见的朱砂道纹,随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如同活过来的符咒般微微颤动。
符修似乎没想到来人竟是宋贵妃,更没想到自己的师兄竟然也跟着她一起来。他本来镇定的样子,一下子就显得慌乱多了。
“爱妃?你旁边这位是......?”康帝皱起眉头,目光淡淡扫向她身边的严崇德,疑惑问道。
宋贵妃向康帝福身行礼,接着往前一步解释道:“回陛下,这位是玄机子真人的座下高徒,那位行踪不定的——”
她的眼神坚定,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之人震颤,“顺风真人是也。”
他果然来了。晴方心头一喜,下意识勾起唇角。
康帝脸色一黑,望向宋贵妃的眼中带着帝王与生俱来的威严,沉声道:“爱妃这是何意?你先前不是说这天大地大的,根本寻不着顺风真人,所以才把符修给寻来的吗?”
宋贵妃亦是不退缩,挺直脊背,发间的珠钗流苏微摇,不卑不亢回答道:“臣妾有罪,纵容贼子入了宫闱,污了福熙公主名讳。”
康帝眯起眼睛静静望她,见宋贵妃依旧是那副姿态,眼底神情才更加复杂起来。
符修眼见大事不妙,连忙转身向康帝高声道:“贵妃娘娘定是被她身边那贼人给迷惑了心神!陛下,这五年来,我为您算得桩桩件件可是都得到了印证,这可是您眼见为实。”
“没错。”康帝不动声色地微动眉头,接着将锐利的眼神直指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的严崇德,正色道:“你既说你是顺风,可有玄机子真人门徒的令牌?”
说到这里,旁边的符修亦是激动跳脚,飞速地从袖中拿出莲花纹样的青铜令牌,得意洋洋向严崇德道:“是啊!我师兄早就不知道到哪云游去了,你这个冒牌货还胆敢在我面前招摇撞市?”
符修是因心魔难除走上邪门歪道,所以早年间便已经被玄机子真人除名,收走了莲花令牌。只是,这家伙精得很,离开那日利用师兄同情心,偷走了他身上的令牌,此后便靠着这行走江湖。
严崇德没想到自己因为那时因为一时善念送给他的东西会被用来成为今日他得意指认自己的信物。
但他很快便调整好心绪,脸上浮起一抹冷笑,“我究竟是不是冒牌货,你比谁人都更加知晓。”
接着他向前走一步,正视着康帝恭谨道:“顺风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千秋、福寿康宁。”
康帝脸色依旧僵硬,不冷不淡道:“玄机子真人座下弟子,人人皆持莲花铜令。你既自称顺风,那信物如今在何处?”
见严崇德迟迟不拿出物件,晴方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她虽然从前便猜到严崇德来历不简单,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大名鼎鼎的玄机子真人座下高徒。
刘氏并不识得什么真人不真人的,只能默默把怀中的晴方抱紧,警惕性地望向四周所有人。
“回陛下,贫道没有令牌。”严崇德淡淡道。
符修勾唇嗤笑,“真是个无知者!连莲花铜令都没有的家伙都敢来冒充师兄?还真当我师兄的名头好用了?”
康帝没说话,但晴方望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便也能感知到,他此时的情绪已然不佳。
严崇德并未理会康帝的冷嘲热讽,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道:“陛下,贫道奉师父临终遗言而来,就是为了处理这已经叛出师门的逆徒。”
符修闻言一怔,一时间没有出言反驳。
康帝问道:“玄机子真人竟已经去世?朕只听闻他云游四方踪迹不定,却没想到竟是已经仙逝......”
他接着又示意李汝海将严崇德手中的信纸给呈上来,接过仔细查看。殿内一下子只余绸缎摩挲声与纸张翻动的窸窣。
过了许久,康帝才抬眸,淡淡将目光扫向符修明显透着慌乱的脸庞,皱眉沉声开口道:“好一个邪徒魔道。”
他又望向宋贵妃,重重将纸张丢给
旁边侍命的李汝海,眯眼肃道:“宋颜,你将这么一个毒瘤送到宫中,究竟是何居心?如今又差点要了柔儿的命!”
康帝惯是如此的。明明当初是他偏要宋贵妃去动用宋家人脉去寻玄机子真人徒弟,明明是他偏要寻个名头将姬柔送去和亲,如今事情败了,便一股脑儿全然推给女人。
宋贵妃早知他如此,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抿唇悠悠道:“是,臣妾知罪。只是臣妾亦是被这贼人蒙蔽,因而知道自己酿下大错后便找到顺风真人来弥补。”
康帝这才缓和了些神色,继续将矛头对准符修,隐着些许盛怒道:“你这邪道!凭何将柔儿污作恶魂?害朕连累无辜!”
到了这个时候,符修却依旧嘴硬,他和宋贵妃不一样,不懂为什么平日里与她一同商议的皇帝会变得如此两副面孔。
他挺着脖子高声道:“陛下!这事我并未骗您!恶魂临世,国家不安呐!”
说罢,他又恶狠狠看向晴方。那阴毒的目光着实让人不适,晴方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避开这怨毒眼神。
符修继续强硬道:“陛下,我今日可以被冤死。但——”他紧盯晴方,一字一句有力道:“但这恶魂必须被处死,不能眼看着作乱!”
刘氏下意识往他往那“呸”了一嘴。她做宫妃这么多年,早就把那市井粗气忘了些许,但如今看见这般无赖小人,竟让她骨子里未褪尽的烟火气骤然翻涌,多年来精心雕琢的端庄仪态险些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