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那排被泪水濡湿的细密睫毛。目光滑向他因为紧张抿起的嘴唇,蹙紧的眉心,最后感受到对方掌心微微沁出的汗水。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向我表明:他真的害怕失去我。
正如当时向江珊说过的那样:我不忍心伤害璨宇。不忍心看见他流露出黯然失色的目光。
所以这段谈话的最后,陈词轻轻地告诉璨宇,她会说到做到。
如果争吵是一段感情中不可逃避的必要过程,但愿我和璨宇经历过今天的争执后,他会放下那份戒心和多疑,让我们的感情回归最真挚坦诚的本始模样。
🔒39.我的村庄
盛夏来袭,闷热的空气一并带来了雨水充沛的梅雨季,图书馆门前的台阶湿了几遍后,暑假就变得近在咫尺。
飞机穿破云层,几个小时后,我所乘坐的航班落地宁城,在空乘人员的播报声中,我站起来想要去取行李架上的行李箱,里面虽然都是些夏季的轻薄衣服,加起来的重量却不容小觑。
箱子被其他乘客的东西推挤到行李架深处,我掂了掂脚,身边突然冒出一个人,先我一步帮忙将它拿了下来。
“谢谢。”我对着眼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真挚道谢。
“不客气,”中年男人的眼角挤出一点笑纹,“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有个年轻人请求我这么做的,看你们年纪差不多,也许是你认识的人吧。”
我大概猜测到他口中的人是谁,然而环顾四周,飞机上的乘客已经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对方如一条鱼隐匿入海,直到我走出宁城机场,也没找到寻找到那个熟悉的影子。
这个假期,我带着小墨回了一趟乡下。当然,是瞒着父母偷偷去的。
大巴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那片十几年前的田埂,记忆也随之拉回童年的过去。
我能猜测到爸妈偏爱小墨的原因,无非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儿,从小又不在他们的身边长大,血脉里流动的那点温情早已被稀释淡薄,更何况我与小墨相比,确实算不上聪明的孩子。
但是自打我有记忆以来,爸妈愿意回乡下探望奶奶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
我记得自己还在村庄生活的那段模糊岁月里,爸妈的来访只是匆匆一瞬的火花,他们踏进低矮的屋门,跨过陈旧的门槛,语气算不上热络地与奶奶交谈上几句话,然后走到蹲在地上玩玩具的我面前,用冰冷的手掌抚摸一下这个女儿的头发。那个时候,他们还会叫我的小名,语气温柔地呢喃两句:思诺,爸爸妈妈走了,有空再来看你。
他们从来不在这里落座,也不喝奶奶倒的茶水,他们没有一次在这个家里停留超过十分钟,仿佛这里是无法逃避的万恶之源。到最后,我的父母拍拍衣袖,带走鞋底的一层尘土,和离开时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个幼稚天真的孩子,从小生活在奶奶的关怀下,她穿着颜色黯淡的衣服,却总能把我的衣裳裤子洗得干净簇新。她有一双遍布皱纹的粗糙的手,那双手会做极其好吃的饭菜,每次和村里的小伙伴玩闹回来,隔着很远就能闻到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我的小小世界里没有爸爸妈妈,可我并不为此伤心难过,因为我能够依靠的人,只有奶奶。所以那个被人称呼为“思诺”的小女孩,会对那些扑在爸妈怀抱里耍赖撒娇的孩子冷眼旁观,她不懂他们为什么渴望父母的爱,明明父母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是一月一度带着食物来访的陌生客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的肚子突然变大了。有一次,她跟在爸爸身后走进奶奶的老屋,天蓝色的连衣裙在陈旧灰败的房舍里晃出一道明亮的光彩,我很喜欢那种朝气蓬勃的感觉,也对妈妈微微凸起的肚子感到好奇,于是小小的思诺第一次在“客人”来访的时候丢下手中的玩具,睁大眼睛凑近身上散发着好闻清香的女人,伸手想要触碰一下那层柔软的衣料,也触碰一下那个人体隆起的圆。
但是我的手却突然被人用力拍开了,“啪”的一声清脆明亮,在没有什么像样家具的老屋里显得格外响亮,正在低声交谈的奶奶和爸爸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妈妈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试图弯下腰伸手安抚我,但是腹部的挤压感让她无法很好的完成这个动作,而我看见她抬起的手,以为她又要打我,于是条件反射地飞快后退了一步。
“思诺……”妈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对我而言非常陌生的感情,那个时候的我不明白,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大概是伤害到了一颗母亲的心。
我低下头望着自己手背上渐渐浮现的红印,火辣辣的痛感也愈发明晰。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学会咬紧嘴唇压抑住哭泣的欲望,因为奶奶告诉我,只有懦弱的孩子才会流眼泪。
老人丢下手里的东西,一把将我拉到她的身后。“思诺是你们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你们把她丢在我这里,不闻不问,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老婆子三十年前能把你养大,也能养活思诺。但是你不能因为又有了肚子里的这个,就把思诺……”
“妈,好端端的,你干嘛说这个,让孩子听见多不好……”爸爸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插进奶奶和妈妈中间,心有余悸地瞥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