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在陇右把突厥当成天敌的谢怀忍不住冷哼,谢悯隐隐知晓突厥此次进京会闹出什么乱子,沉声问:“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么?”
桓玉道:“何需失了我朝气量。”
渐渐走得离西蕃使臣远了些,桓玉忧心韩家不只勾结了突厥,看了身后鸿胪寺一眼,低声道:“必要时,也不是不能让他们鹬蚌相争。”
不能让西蕃和突厥关系太好,否则陇右极有可能被两面夹击。
话音刚落,却听一侧拐角处传来一声轻笑。
那人藏青衣袍上绣了灿金曼陀罗纹样,眼眸明净如西蕃伸手可触的苍穹,肩膀上还站了一只睥睨的鹰。
肌肤是蜜色,笑起来时显得爽朗又少年气,很得人喜欢。
“对不住。”这位西蕃小王子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一口汉话倒说得纯正,像是也听懂了鹬蚌相争那对西蕃人来讲太晦涩的词是什么意思。
谢怀嗤了一声:“那你到这个角落来做什么。”
桑吉肩上的鹰飞向半空,像是在放哨。他看了谢怀一眼,坦荡道:“来找我的恩人啊。”
……恩人?
谢怀神色古怪地看了桓玉一眼,把唇角快要溢出的笑压回去,低声同谢悯道:“这可太有意思了。”
谢悯懒得搭理他,麻木地想,估计这时候阿玉身边的金羽卫已把这件事报到谢衍案头去了。
真是什么巧合都能碰得上,前脚阿玉刚说了旧事,后脚旧人就现在了眼前。
……或许是她看到了车队中的这个旧人,才说起曾经的旧事?
桓玉当初在西蕃被他轻车熟路带进圣宫时便猜到他身份不简单,却未曾想能在此处再见到这个人。
萍水之交于万里之外再次相逢,因缘际会这种事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过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她当初为了自保让他藏身,而他为了还恩带她去了圣宫,那一点牵扯早就该断了,再出口倒惹人猜忌。
可眼前这个聪明人却又蓄意提起,不知是何居心。
于是桓玉只从容道:“……好久不见。”
第70章 攻心【二合一】
原先觉得在西蕃救人这种事没什么好同谢衍说的,可如今这个西蕃小王子不知怀着什么心思突然凑上来,似乎便有了告知他的必要。
可偏偏此时谢怀这个小崽子又道:“你身边的事哪里能瞒得过叔父,既然他定能知晓,那你不告诉他也没事。”
桓玉抬手揉了揉额角,无奈道:“……你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这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先生冤枉,我哪里敢。”谢怀抱臂懒洋洋道,“我要是真打什么坏主意,叔父和谢悯不活剥了我。”
桓玉不语,只将他前后不同的态度和寥寥无几的话琢磨了一遍,奇道:“难不成你是觉得他会因这个只与我有过几面之人的人拈酸吃醋不成?”
这孩子成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谢怀不置可否,只腹诽道,哪里是几面之缘。听她说刚入西蕃便碰到了那个桑吉,而后又同行去了圣宫,不知在一处相处了多长时日呢。估摸着叔父细想想都能把自己逼疯……这种戏码真是怎么想怎么有趣,无坚不摧的身居高位者有了软肋,变成了可以被打败的人。
他喜欢有软肋的可以被击溃的人,不过他又没有忤逆叔父的念头,只能在平日里看看戏了。
于是便对桓玉道:“您试试看喽。”
桓玉好脾性地回他:“可惜我不大想听你的。”
谢衍知不知晓和她说不说是两码事,若真因这种小事惹他生出醋意,那吃亏的不还是她自己么……不过他也不至于因这种事吃醋罢?他还是颇为明理的……
要不然试上一试?
再吃亏也吃不到哪里去,顶多被他用些手段磋磨一番。但他向来比她自己还清楚承受的限度,也不会生出什么事。
谢怀自然看出她的若有所思,忍不住勾唇看着她走远,随后被谢悯冷冷剜了一眼:“你又发什么疯?”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见谢悯也隐隐生出怒气,谢怀面上笑意更甚。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桓玉这个先生了,有她在,他可以轻易看到两个平日波澜不惊的人变成别的模样。
谢悯嘲道:“我只觉得你幼稚。”
“你比我小,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老成了?”谢怀把手臂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凑近道,“总不能如今就同我这个‘兄长’耍为君者的威风罢?”
谢悯烦他烦得要死,刚想把他的手推下去,又听见这少年笑嘻嘻道:“眼下在外头,若你推开我的事让御史台的那群蠢货知道,参一本先生教导无方怎么办?”
她果然顿住。
狼崽子便沾沾自喜地想,这一局是他胜了。
谁让他们有那么明显的软肋呢?
正这般想着,搭在她身上的那条手臂却克制不住地抽痛起来。谢怀手背上泛起青筋,对上她满是嘲讽的眼,终于忍不住痛,状似自然地放下了手。
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不至于这样狠罢……”
谢悯拍了拍自己肩膀上被他压出的褶皱,并不理睬他。
没有比得过别人的本事还想肆意拿捏别人的软肋,活该他疼。
回宫后桓玉心思有些微妙,并没有同谢衍提起桑吉,而他也没有问起,只如常同她用膳。她便将这当成了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再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