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鸟鸣里,薛琮坐在树下的一块干净石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做已婚妇人装扮的沈怀栀。
“为了出行方便而已。”沈怀栀想起自己之前为减少麻烦以年轻寡妇自居的做派,眉头皱了皱,“再者说,真论起来,我这身打扮也有几分道理。”
闻言,薛琮笑了下,目光深深的看她,“若真要论道理的话,我倒想知道,你这守的是哪个人?”
沈怀栀不语,自顾自打开水囊喝了两口水,看起来并不想和他深谈的模样。
薛琮却不怎么在意,动作亲密的靠近她身边轻声道,“若是为我守寡,那薛夫人当真是守得云开见明月,终于等回了你的死鬼夫君,自此我们之间就是一场人鬼情未了的戏码。”
“可若是守的是别人,”他的声音愈发低了,“自此之后你我也是要双宿双栖的。”
沈怀栀听得心里不痛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
“多吗?我不觉得,”薛琮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应当庆幸你这辈子没选怀逸,不然纵然是你们成了亲,我也是要不择手段强取豪夺的,到时候闹得大家彼此颜面难堪,反而不好。”
“看来一段时间不见,你又故态复萌了,”沈怀栀冷声道,“所以我离你远些是对的,省得整日里听你胡言乱语。”
“躲着避着只能享一时安稳,”薛琮道,“想要真正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就得面对我。”
“我给你这么多机会和选择,你总不能一次都不把握。”
“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谈这些,”沈怀栀起身道,“我这两天要在田里看秧苗,你若是有事就忙你的正事去,若是无事,也不要来扰我,我暂时不想分心同你扯这些。”
对于沈怀栀的消极抵抗,薛琮本人摆出了宽容大度的态度予以放纵,“既然你不急,我更不急,正好接下来我要在这边待上几年,说不得能日日陪伴你,等哪日我们成亲后更是能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所以,我有很多耐心陪你解决问题。”
沈怀栀终于明白为何薛琮又突然抖起来了,他这次全然是有备而来,打算逼她成婚了。
所以,当一个人为图一时安宁不断妥协时,距离被逼至底线也不远了。
她的半年,是眼不见心不烦视而不见的半年,而薛琮的半年,是诸事齐备以待东风的半年。
就像薛琮说的那样,她当真需要认真起来,好好想想该如何从根源上彻底解决问题了。
***
薛琮留了些人手给沈怀栀,纵然她现在无比安全,依旧不妨碍他层层加码。
在当初南下梧州时,薛琮就已经想好日后的路要如何安排,现在也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实现当初的计划而已,唯一有所意外的,就是牵扯出来的银矿案超出他的预计,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手段雷霆的清扫了本地官场,让圣人放手将边军军权交托,现如今他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从此之后梧州尽在他掌控之中。
毕竟,他舍了京里那么多好处和乐子,可不是来这边为他人做嫁衣的。
妻子,他肯定是要追回的,但不意味着他无心权力,恰恰相反,为了拥有她护住她,他必然要重新走上上辈子的老路,做一个权倾朝野的权臣,否则,性命与未来捏在他人手里,当真是睡觉都闭不上眼。
只是这次,五皇子这个喜欢发疯的就不必做先帝成为他的困扰了,薛琮早已经为圣人安排好了新的继承人。
而且,他这位长辈一定会非常喜欢他的安排。
远在千里之外依旧为京中形势操心的薛琮开始着手接收边军军权,纵然他此前在梧州已杀出威名,还是圣人信重心腹,但对有些人来说,依旧是不肯轻易妥协放权的。
但上辈子年纪轻轻就能在西北边疆打得北戎不敢南下的强权将军,这辈子的手段只会比上辈子更加深沉老辣,是以,不过短短半月时间,薛琮本人就在边军之中威名更甚。
等他带着兵马某日突然奇袭某异族小国,带着一干新属下夺得战功抢得无数战利品之后,伴随盛名而来的是诸多认同。
战场之上,厮杀声震天,身先士卒的将领长枪在手,如同对猎物展露獠牙的猛兽,收割敌人性命仿佛易如反掌。
掌旗使跟在将领身边挥舞着军旗,同对方一起朝着敌军冲锋,就这样一次次的吹起了胜利的号角。
铁蹄滚滚中,从前和异族对阵中胜败参半的边军,就这样化为一柄彻底开封的利刃,将眼前所有阻挡他们的敌人全部斩落马下,逼得对方落败而逃。
就这样,两军交锋之中,边军越战越勇锋芒毕露,而异族见势不妙四处溃散,就这样成为了薛琮入主边军之后的无数战功。
这些胜利与战功,不止打出了薛琮立足边军的底气,同时也让圣人龙心大悦,等沈怀栀磨磨蹭蹭的又在小石村拖延许久回到州城时,城里已然尽是薛琮这位边军新秀的传闻。
夏日即将来临,州城里本就热闹,灯会花会不知凡几,沈怀栀未曾告知父亲自己突然回来的消息,只打算在城里停留一日便回庄园去。
“姑娘,外面真热闹啊,”冬青掀起马车上的帘幕,露出窗外街道上的盛景,“您这阵子在乡间待的久了,咱们要不要下去转转,沾沾这热闹的烟火气?”
州城作为梧州中心,本就是最热闹的地方,且南边这些蛮人喜爱歌舞,不同部族还时常有各自的活动与节日,以致于到处都是人头攒动与人声鼎沸,仿佛梦回帝京。
路上人多,马车自然也慢,沈怀栀听着外面吵闹声突然来了兴致,“下车走一段也好,总归这会儿人多,坐车还不如走路来得快。”
闻言,冬青与冬桃两人再赞同不过,三人相互扶持着下了马车,相携进入热闹人群。
护卫们跟在旁边警戒,沈怀栀边走边看,最后在街边寻了个酒楼歇脚。
“我去给姑娘买些小食,”二楼临窗处,冬青踊跃道,“上次姑娘还说喜欢那家的口味
呢。”
“带个护卫跟你去,”沈怀栀道,“别跑太远,人多容易出乱子,你仔细着些。”
月夜银辉下,游人如织,沈怀栀看着夜色与灯火,冷不防突然被一盏漂亮花灯挡了视线。
“本想忙完去寻你,没想到你先走一步,”薛琮将花灯放在沈怀栀面前,对她笑道,“幸好我脚程不慢,不然就同你错过了。”
沈怀栀愣了下,看看眼前漂亮花灯,又看看一身风尘仆仆的薛琮,意外中是措手不及。
最近因为成婚这件事多少有些困扰的沈怀栀,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好像回到当年的薛琮,慢慢皱紧了眉头。
她很清楚他是要来答案的,而她确实给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们两个,接下来怕是又要起一番争执了。
鉴于此,她让人将位置换到了楼上的包厢,对薛琮道,“好久不见,我们谈谈。”
薛琮自然无有不应,当只剩两人独处时,沈怀栀还在想要从哪里入手开口谈两人的婚事,人就被对方半搂半抱的锁进了怀里。
这下子,她不用操心自己如何开口了,因为她已经再无半点开口机会。
第52章 ——
等沈怀栀被放开呼吸恢复平和,已然是很久之后。
她重重的擦了下又热又痛的嘴唇,想要尽快消除这点暧昧旖旎,正正经经的同薛琮开始一场正式谈话。
反倒是薛琮本人,心思全放在其他事情上,他站在一旁,含着笑意好整以暇看她,“看起来我留给你的这段时间,你有好好思考我们之间的未来。”
“正好,我也有许多事要同你说。”
“既然如此,那你先说,”沈怀栀一开口就发现发觉自己声音不对,她努力清了清嗓音,给自己倒了杯茶以作掩饰,“我洗耳恭听。”
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薛琮挑了挑眉,轻笑道,“再过一段时间,岳父大概就要回京述职了。”
说起来,这并不算什么令人惊讶的消息,但沈怀栀注意到薛琮的态度和用词,“回京”两个字让她心中生出微妙预感。
因着这股预感,她便也直接问了,“你的意思是,父亲可能会调职入京?”
至于老夫人期望的升迁,那是没指望了,梧州官场这次动荡,父亲纵然卷入不深,但也不意味着清白无辜,这种情形下被调回京内,显然是不可能有所升迁的。
而这位沈刺史被调职的原因,沈怀栀看了眼薛琮,显然对方功不可没。
“不是可能,是一定,”薛琮淡淡道,“圣人再如何信重我放心我,也不可能放任一对翁婿共掌上州军权与政事。”
闻言,沈怀栀沉默,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一定真能让人心悦诚服,至少,她心底是为此感到不安的。
她知道薛琮在盘算着什么,但能做的也不过是见招拆招。
“其实,他们一家人回京也好,”薛琮看着她道,“至少日后不会有机会来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