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伊被她一串“岂敢讨要恩赏”的
假话整烦了，挥挥手将她打发回去。
人走后，他越想越气。
“你不是说，她想清楚就会后悔吗？”他质问心腹。
“哎这……这……”近侍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他也想不通，怎么有人放着眼前的荣华不要，甘愿留在最卑微的底层蹉跎。
“她既不要富贵……许是、许是有别的所求？”近侍迟疑道。
他不明白，殿下为什么执着于把人搞到身边，明明对方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不然……她就是并无什么抱负，只想找个角落消磨光阴……”
他还没说完，发现被主子不悦地扫来一眼，吓得连忙收声。
呼延伊蹙眉，他不觉得云飞是那种胸无大志的人，相反，她的目光十分清明、平淡却坚定，呼延伊完全没办法将她，与王庭那些混日子的人联系在一起。
她不为利所动，那就是为名了。
“你去打听一下，她那个右军是个什么情况。”
财富、名利，他轻笑，天底下，哪个有野心的女人能绕过这两样。
*
云飞回到了右军日常。她路过靶场时，扫到几个士兵在一旁练习新的阵形，她驻足看了一会，直接走过去。
“你该往左边转，这样往前冲的时候，就不会被队友阻挡视线。”
她握住士兵持刀的手臂，抬起架出一个格挡的动作：“也能保护你身边的弓箭手，替她抵挡住侧面来的伤害。”
几人下意识点点头，等看清来人，齐齐惊喜道：“云卫！”
云飞摆摆手，示意她们继续。
她知道燕五已经在教她们小型掠阵，这种阵型规模简单，三五人即组成，隐匿与灵活度非常高。缺点是力量不占优势，且行动间十分吃配合，稍有不慎就会分崩离析。
但练的好了，任何特殊时刻，就地就能组成一支奇兵。
阿勒胡眼睛亮亮的看着不远处的云飞，她们队因为有她在，进度其实总比别的小队快一点，燕队长也知道，所以对她们很放心，教的时候也多把注意放在别的小队上。
但在这个阵形中，阿勒胡自己还是能感觉到配合上有碰撞，她以为是练习少了，云卫今天一句话，她和队友顿时豁然开朗。
云飞从人群中捕捉到这道目光，记起了阿勒胡的名字，看这孩子的架势，估计是成了同伙中的小伍长，不由冲她温和地点了点头。
阿勒胡被她鼓励，顿时越发激动，脸色都更红润了。
云飞看着好笑，不免又想到，这样亮晶晶的眼睛，家里似乎还有一双。
……
孟兰这几天其实有点心神不宁，他偶然间听到一些奴隶们暗地里的流言。
——右军先锋似乎正在博求十三皇子的青睐。
他虽然能确定，别人口中所谓的“右先锋大献殷勤”绝对是胡说八道，但却有奴隶回来说，亲耳听见皇子说他们“相配”。
孟兰不敢细想，这份尊贵的“青睐”到底有几分真，若是有，云飞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会惊喜万分吗？还是会欣然接受……至少从别人艳羡的口气中，孟兰想不出一点她可能拒绝的理由。
“你想要去外面看看吗？”晚上，云飞站在烛光里问道。
她隐约感觉孟兰这几天有点低落，便决定想个法子让他开心。
“嗯，树林吗……”他弯曲一条腿跪在床沿，将早上叠起的床铺曳好。他以为云飞巡逻不放心，又要把他带上。
“不是，是营地外面。”云飞突然走向他。
见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她只好无奈地按住他的肩膀，阻止忙碌。
“你想同我一道，去山下瞧一瞧吗？”
孟兰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去的吧。”烛光摇曳，她灰眸带着暖意地弯了弯，“我明天休沐，正好陪你逛逛。”
第41章 火焰
翌日。
一早,云飞就感觉到孟兰异常的兴奋。他比往常醒得早，明明清醒着却偏要闭着眼装睡，在床上挨到她“睁眼”才跟着起来。他穿衣、洗漱,依旧慢吞吞的吃早饭。
云飞注意到，他捧着碗的时候，借机偷偷瞟了自己好几次,她嘴角轻勾,装作不知道。
孟兰一直磨磨蹭蹭，直到喝完粥，瞥见女人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时候，才有了一点实感——云飞昨晚不是随口一说。
他今早一直在等她反悔或者照常去校场训练，没想到她却一言不发，穿戴完就一直在旁边等着他,眼下，她依旧耐心十足,孟兰自己反倒急红了脸。
他三两下梳完头,就要抹脸的时候，云飞叫住了他。
“今天可以不抹这个。”她按住少年伸向草木灰的手。
孟兰一愣，“可是、可是……”
在他犹豫的间隙，云飞又伸出手,拢了拢他的鬓发。
“这些也可以梳上去。”
“……会被‘发现’的。”孟兰小心翼翼凑近用气声强调。
他是汉人,与周围北国人长的不一样，先前害怕被看出来会给云飞惹麻烦，总是用灰尘抹脏脸，额发遮一半眼睛，混在奴隶堆里才不会被发现。
但今天，云飞摸了摸他长长了许多、已经有些戳眼睛的碎发,温柔地笑了笑，她想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露出原本的明亮。
“没关系。”她接过少年手里的梳子，自然地拆开他绑得乱七八糟的长发，为他重新束起。
“听我的，不会有人发现。”
……
狐儿城，是祁山脚下唯一一座城镇。
因为落在边境，原本有许多天南地北的过路人，但近些年，两国关系剑拔弩张，便中断了来往，此地已经有许久没有过外地面孔造访了。
但今日，街头一对异样的组合，却频频吸引路人回首。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牵着一个模样俊秀的少年穿行于闹市间。
那少年虽然穿着粗布衣，却掩不住体态纤质，边境风烈刮骨，许多小郎脸上多少都有皴红，他垂露在外面的一节后颈却细腻白皙。
大概察觉到一路诸多窥探，他一直垂着头，红唇微抿，不安地跟在同行女子身后，窄袖里探出的手指攥紧同伴的深衣，阳光一晃，玉著一般的指节白得招眼。
“哪来的小郎，瞅着这般怯生，”一道带着酒气的身影拦住前路，“……莫不是在这狐儿城迷路了？”
对方滑腻视线撞上少年惊恐的黑瞳，顿时闪过惊艳和贪婪的暗光。
“好好好，还是个汉家的……跟了小娘回去，小娘包你——”
“让开。”
一道挺拔的身影移步，正正好挡住油腻的目光。酒鬼吓了一跳，待看清面前女人不算壮硕，顿时凶横起来。
“少管闲事！”她恶狠狠道：“小心揍的你满地——啊！！”
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就被人卸了下来。
围观人顿时一惊，若说先前众人视线若有若无都被孟兰吸引，眼下，这个女人一站出来，谁都不敢忽视她的存在。
“啊啊啊！”醉鬼却还不信邪，她口水流了一地，怒吼着挥来拳头。
眨眼间，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声响起，她半边身子像面条一样软倒了下去。
周围人倒吸凉气，亲眼目睹一个大活人被人卸了全身关节，变成一滩烂泥。而那个单手卸了别人骨头的人，自始至终，神色淡淡，连表情都没变过。
孟兰发愣看着地上，被云飞牵着，绕过脚下那滩东西。
他跟着女人的脚步往前走，很快发现，先前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全都不见了，偶尔有人与他撞上眼，也会瞬间惊慌地移开视线，好像他成了什么洪水猛兽。
“抬头。”女人简短的话语响起。
“不会让你摔倒的，大胆往前看。”
哪怕看不见云飞的脸，孟兰也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对方灰眸中的冷静，就像先前教他骑马、教他辨别方向一样，透着权威和不容置疑。
他学着她的样子迈步，渐渐发现街景过眼，简直应接不暇，而闹市喧嚣，自己也能融入重重烟火中，再无分毫突兀。
云飞隐约记得今天有个特别的庆典，她带着孟兰往人流涌动的方向挤，一边走，一边护着对方。暗地里投来的几道打
量的目光，扫到她露出腕上的军造护甲，都识趣地收敛起心思。
“它会说话？！”孟兰被一只会学舌的石燕吸引了注意。
“它会说话、它会说话——”这只碧色的石燕像模像样地学着人言，不知道夸赞的是自己。
云飞打量了一眼这鸟儿，推测它半掌大小过了幼生期，孟兰应该能养活，便准备买下。
“小贩，这燕……”她刚要开口问价，孟兰一惊，飞快将她拽走。
“不想要吗？”她不解道。
孟兰毫不犹豫地摇摇头。
“是吗？”云飞意外挑眉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