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炸着两只胳膊试图保持平衡,向前缓慢移动——
“啪!”
是她的面子和尊严一起摔到地上的声音。
旁边的年轻姑娘“扑哧”笑出声,伸出手来,想把闻慈拉起来,“你第一次滑啊?”
闻慈摔坐在地上,借着她的手试图站起来,但鞋底的滚轮吱呀呀地在冰面上打转,她努力了半天,蹬着腿,仍是没起来——她都听到了几个小学生嘀嘀咕咕的嘲笑声了!
她脸色都快维持不住,拿手撑着冰面,终于站起来了。
怎么能只有自己一个人丢人,闻慈艰难地蠕动去冰湖边缘,朝长椅上的几人喊。
“你们不下来吗?”
岳瞻余光看到苏林被这声吓了一跳,手里的写生本急忙忙翻了一页,岳乐乐歪着头,正要说话,就被他慌张的声音拦住了,“我,我不下去。”
岳乐乐好奇地瞅着这位奇怪的哥哥,也摇头。
岳瞻就更不会下来滑冰了,这离市委也没多远,要是被人看见他滑得不好,跟企鹅一样,肯定有损他书记秘书的颜面——这是闻慈恼羞成怒后的故意揣测。
她看到了,刚才她摔倒时,岳瞻的嘴角都扬起来了!
拉人无果,闻慈只好气哼哼回到冰面上,凭借糖果,没一会儿就找到几个小师傅。
闻慈和几个只到她腰高的小孩玩得很来劲。
岸上的苏林松了口气,小声跟岳乐乐商量,“你不告诉她行吗?”
岳乐乐眨巴着大眼睛,学着他压低声音,狗狗祟祟,“你把小闻姐姐画得很好看,为啥不告诉她?”要是有人把她画得这么好看,她肯定超级开心!
苏林抿了抿嘴,注意到两米外看风景的岳瞻,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没得到她的同意就画她,这样不好。”
岳乐乐歪起脑袋,更疑惑了,“不好你咋还画?”
苏林被噎住,是的,这样不好,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画她,不在电影院里的闻慈,私下里的闻慈,在家里会笑盈盈聊天的闻慈……
他几乎有点恳求,“我给你也画一幅,你不告诉她好不好?”
岳乐乐立马答应,仰起脑袋,“好!”
苏林在这边哄小孩,闻慈在冰上也是哄小孩。
虽然她滑冰在几人里是最差的,但架不住她能拿出水果糖,嘴还特别甜,几句夸奖把几个小孩哥小孩姐哄得合不拢嘴,感觉自己是滑冰天才,教她教得更上心了。
但小孩年纪轻,讲话太直白,看闻慈死活学不会,自己都要急了。
闻慈磨磨唧唧一小时,只勉强学会了如何在冰上龟速移动,还没有平地走路快。
她自信心受挫,一小时刚到,就唉声叹气地爬上了岸。
真的是爬,闻慈把冰鞋还给租鞋处,身上蹭得到处都是冰渣子。
她一边拍打着白白的结晶冰碴,一边往苏林方向走,岳瞻还是那个姿势,立在树下望着远处的群山,他穿得也厚,但个子高不显臃肿,这姿势居然还有点好看。
闻慈欣赏了两眼,问苏林,“你写生完了?”
苏林支支吾吾地,“没,我给乐乐画画。”
岳乐乐把围巾拉到了下巴底下,露出脸,正矜持地抿着嘴笑——这样不会露出牙齿。
闻慈探头到苏林的写生本后一看,笑道:“画得很好看嘛。”
真是看到自己成为天才的希望了,闻慈对苏林都没那么酸了。
苏林脸蛋微红,小声道:“你画得更好看。”
“客气了客气了,”闻慈已经习惯了他的过分谦虚,敷衍地回挡了一下,朝岳乐乐招招手,“你的牙凉不凉啊?画得差不多了,过来看看?”
岳乐乐立即哒哒跑过来,这一看就叫起来,“小叔叔小叔叔!你快来看!这是我!”
岳瞻回身走过来,看到画上的小女孩,也笑了笑。
“画得很好看。”
苏林把这张画纸小心地沿着边缘撕开,轻轻卷成一个圆筒,交给岳乐乐,“送给你。”
岳乐乐高兴地伸出手,还没拿到,看看自己的小手又缩了回来,拉扯岳瞻的袖子,“小叔叔你手大你帮我拿——要小心的哦!不能把它弄折了!我晚上要给爸爸妈妈看!”
岳瞻接过画纸虚握在手里,点了下她的头,“要跟人家说什么?”
“说谢谢!”岳乐乐掏出一颗奶糖,大方地塞进苏林手里,“这个送给哥哥!”
这小家伙因为掉牙,每周才能吃一颗糖,每颗糖都宝贝得很。
岳瞻看到苏林红着脸道谢,虽然青涩,但少年本来就是这样的,生机勃发,尚在成长。
今天的写生,除了风景写生什么都干了。
到了三点多,外头越来越冷,闻慈和几人挥挥手告了别,拎着包去公共澡堂。
苏林也摆着手,呆呆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发现那位岳同志似乎在看自己,下意识收回视线,忐忑开口,“你,你是不是看到……”
岳瞻好心摇头,“没有。”
苏林果然放下心,他跟岳乐乐也摆摆手,拎着自己的包走了。
岳乐乐看他走远了,扯着岳瞻的袖子努力站得高点,小声说:“他是不是喜欢小闻姐姐?”
岳瞻顿时看过去,“谁教你的?”
岳乐乐瞅他一眼,哼哼道:“我爸爸就天天这么看着我妈妈,尤其是那天,妈妈穿上新大衣的时候——哼,那么好看的大衣,等我长大都旧了!”
“等你考上初中了,小叔叔送你一件,”岳瞻拍拍她的脑袋,“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小苏哥哥感觉人挺好的诶,”岳乐乐不听,并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头盘算,“但小闻姐姐也很好,她长得好看,做菜也好好吃,我不想让给他。”
岳瞻无言以对,敲了她脑门一下,“她又不是你的,要你让不让?”
岳乐乐捂住脑袋抱怨,但刚嘀咕两句,眼睛忽然一亮,“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岳瞻拉拉她的衣领,“走,回家再说。”
岳乐乐颠颠小跑跟上他的脚步,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小叔叔小叔叔!你说小闻姐姐愿意跟你处对象吗?要是可以的话,她就可以当我的小婶婶!”
岳瞻脚步猛地一顿:“……”
岳乐乐眼巴巴瞧着他,“行不行不?”
“不行,”岳瞻一口拒绝,“这话不许出去说,不然别人会误会的。”
岳乐乐虽然调皮,但不闹事,他知道自己提醒了以后她会听的。
果然,岳乐乐乖乖“哦”了一声,定定看着他,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忽然长叹一声,自己往前走了,“算了,好像不行,小闻姐姐还是别跟你在一起了。”
她的态度变得太快,让岳瞻百思不得其解,“又怎么了?”
岳乐乐小大人似的背着手,有点气地盯他一眼,很大声。
“爸爸说,这叫老牛吃嫩草!”
……
闻慈不知道岳家叔侄俩的对话,她觉得自己这个家搬得对极了,终于开始转运。
第二天周一上班,她拿到了邮局送来的信,薄薄一张,让她心都提了起来。
盯着上面的“北省人民出版社”七个小字,她看了十几秒钟,深呼吸三下,伸手在包里摸了摸,摸出一把水果刀——上回砍过三白眼的,晦气,不行。
闻慈去柜子里翻出裁纸用的小刀,小心翼翼地从最上面割开。
随着“刺啦刺啦”的声音,闻慈的心也跟被猫挠一样,挠出了毛边。
她的大脑无意识运转,这么薄,应该不是退稿吧?但也说不准,要是这家出版社拒稿不退原稿怎么办——坏了!她没准备多余的手稿!
这个忽然的发现让闻慈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心都凉了半截。
这要是不退原稿的话,那这本《松海》不就没了?
要是想重新复刻一本,费时费力不说,当时画的状态也全没了。
老天奶保佑,保佑不是拒稿……
闻慈一边在心里进行唯心主义祈祷,一边放下裁纸刀,信封的封口处已经划开一道笔直的口子,她倒过来一甩,里面的纸张就掉了出来,一共两张,一黄一白。
白的那张正好正面朝她,她匆匆一瞥,眼睛顿时睁大了。
汇款单!
新崭崭白净净一张汇款单,上面标着农业银行的标识,似乎还散发出油墨的芳香。
闻慈从来没觉得油墨味儿这么好闻过。
这是墨水吗?不!这是她娃娃点事业的启航气息!
闻慈欢呼一声,吸引了苏林的注意,“怎么啦?”
闻慈立即收敛,她咳了一声,“等会儿啊,等我再看看,”说着,把这张汇款单从头到尾欣赏了一遍,上头的数字又让她惊呼一声。
270!
现在小人书连环画这么赚钱吗?
闻慈一边惊喜一边诧异,现在大家的收入水平这么低,她本来以为画本小人书最多十几块钱,高的话可能几十块钱,没想到,居然能有将近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