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尔噤了声,杏眸微动。
原来,他没想要进来。
不思及其它,桑尔却好想要他来。
以至于,她转过身去,赶在付琛完全将另一扇门关紧前,将手中的灯朝向他。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付琛手上动作微顿,少女的声音盖过雨声——
“付琛,你不要进来吗?”
雨打在身上,不觉得难受吗。
桑尔落眸,动了动手中的袋子,接连道:“你不过来帮我点蜡烛吗?”
“我没有火。”
音落的那刻,桑尔手中的光忽地灭了。
她彻底看不清穿着一身黑,隐匿在夜色中的人了。
再然后,她只听见他说。
“嗯。”
玻璃窗上的雨珠一滴接一滴滚下,收起的伞在地面晕开一圈水痕。
付琛靠近的那刻,桑尔感受到他沾了满身雨的湿凉意,青柠香味也显得更清洌了些。
闻起来好舒服。
他伸来拿袋子的指尖也凉凉的,是和她全然相反的体温,也好舒服。她想,是她太需要降温了。
须臾,指腹错开,他的温度移走。
男人垂着的眸子一沉,嗓音有些低,“怎么这么烫?”
付琛的手落在那手有一瞬顿停,如果不是他忽然开口,桑尔差点就要抓上去了。
眸光游移,桑尔对上他看过来的深邃目光。
她努了努嘴,竟然给他解释——
“因为我正在发烧呀。”
女生明亮的眸子含着一丝疑惑,不解问道:“付琛,你是傻了吗?”
不然,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桑尔说这话的时候,澄澈的眼神微眯,许是因为生病,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整个人显得又柔又娇,说不上来的妩媚。
他双眸微动,喉结滚了滚。
默了片刻,又沉沉地“嗯”了声。
……
窗外的雨还在下。
漆黑的室内,唯一的光源在茶几上,上面扣放着付琛开着手电筒的手机。
“趁热喝。”
点蜡烛前,付琛给桑尔冲了退烧药。
“嗯。”桑尔握着杯子,坐靠回沙发。
药水不多,她仰头一口气就喝完了,随后将杯子放到了手机一旁。桑尔裹了裹身上的毛毯,歪头靠着沙发扶手,继而,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桌前点蜡烛的人。
男人指骨一动,随着“cling”一声,一束火苗燃起,火光靠近立在桌上的白色蜡烛,芯线燃烧的微小呲啦声起伏。
光影变化间,昏黄的光圈越来越大。
桑尔的视线被付琛明显的腕骨吸去,悠悠晃动的烛光下,他微低头,灭了手中的打火机。
暖黄柔和的光打照他侧脸,火苗一闪一闪,桑尔的心跳莫名加速起来。
就在这时,他忽而侧目看过来,声线温和道:
“换身衣服,带你去医院。”
目光相对得有些猝不及防,好在光线黯淡,桑尔慌乱地眨了下眼,避开视线:“不去了,好困。”
“我休息下就好了。”
说着,桑尔将腿完全放到了沙发上,态度明显。
她是真觉得全身虚弱乏力,哪里都不想去。
“头疼么?”付琛转问她。
桑尔摇头。
其实是有点疼的,她嘴硬到底,“不疼。”
又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就是有点热,有退烧贴吗?”
“有冰袋。”
付琛问,“洗脸巾有么?”
桑尔不明所以,便只回答:“卫生间。”
直到付琛从手提袋里拿出冰袋,桑尔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
隔了两层纸巾厚度,桑尔接过付琛递来的冰袋,抬手将之抵放在额上。
一秒,两秒,三秒……
桑尔秀眉微蹙,好大的温差!
“算了,太冰了。”她不自觉地微撅了撅嘴,放下手来把冰袋搁到茶几上,小声喃喃:“还没有付琛的手好用。”
将这话听了个完全的付琛:“……”
“什么?”他深邃眸光紧锁着眼下的人。
桑尔看他,“我是说没有你的手摸着舒服。”
付琛:“?”
他喉结微滚,声音不温不淡:“你摸过?”
“没有。”桑尔眼睫扇动,说:“付琛,你真奇怪。”
默了两秒,他语气淡然一问:“为什么?”
“不知道。”桑尔脑袋嗡嗡的,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见她这副模样,付琛说:“那我帮你?”
“嗯。”
桑尔大概是真的是大脑不清楚了,又冷又热,整个人晕乎乎的。
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他让做什么,她也不再反驳,乖乖测起了体温。
这个间隙,付琛将蜡烛移到了茶几上,给她手机充上了电。
体温表的红线走到了38到39中间。
付琛再次提议去医院。
“不用。”
桑尔觉得自己说话都冒着热气,她裹着毛毯躺在了沙发上,态度坚决。
见状,付琛没再坚持,拿了个抱枕给她。
再然后,原本站在沙发一旁的男人半蹲在她近旁,桑尔终于闭起快要打架的眼皮了。
“冷不冷?”他问。
桑尔含糊着“嗯”了声。
迷迷糊糊中,桑尔感觉到付琛给她盖了层被子,再然后,就是额上覆过来的一片凉意。
果然很舒服。
许是温度有些高。
付琛手放上去的那秒,眉眼紧了一瞬。
蜡烛芯簇簇燃烧着。
桑尔脑袋里上演着杂乱片段,她居然又梦到了姜楠,十几层的高楼天台上,她大跑去追向前面走的姜楠,眼看着就要赶上了,可关键时刻,地面忽地消失,她掉进了不见影的黑洞。
身子跟着一颤,桑尔惊慌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些什么。
于是,刚站起身的付琛,衣角被猛地拽住。
他微微一怔,视线回落在少女仍闭着的双眼,微蹙的眉上。
男人几不可察地拧了下眉骨,他低头弯身,语气温和得似是在安抚,说:“接杯水,马上。”
不知她听没听进去,但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边,而后,付琛动作很轻地把她的手放进了毯子里。
……
水杯里的水到了适宜温度,付琛叫醒了桑尔。
桑尔觉得自己身体热得像是有火,又因为刚才残存在脑海里的梦,情绪低落,整颗心空落落的。
喝完那杯温热水,桑尔再躺下时,换了个姿势。
半边侧躺,面对着他。
桑尔这个侧身,无疑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沙发本就低,边缘也没有什么东西挡隔,只要付琛蹲下身来,彼此就会近在眼前。
她现在需要一些,看得见也摸得着的感觉。
付琛垂眸,对上她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睛。
默了好一会儿,他克制着自己的鼻息,嗓音微哑:“不困了?”
“我热。”她抬着眸子,语气没由得绵软,说:“你手不在,我睡不着。”
喉结上下滚动,付琛声线不自觉哑了几分:“嗯。”
他稍俯身,垂手,手背贴放在她额头上。
男人胳膊长手也长,半倚着沙发边,神色看起来有些困倦。
他没再蹲下来,桑尔还是得仰视他。
她蹭了蹭头发,有些不满似的,抱怨:“你这样我好累。”
付琛:“?”
肉眼可见的,他神情微怔。
看他纹丝未动,桑尔莫名委屈:“你不蹲下来吗?”
付琛敛眉,看着她的脸,看似云淡风轻,低声问道:“蹲下、做什么?”
“不知道。”桑尔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只知道她想让他离她近一些,就像很多年前,她使劲拽着姜楠的手一样,目的明确又简单。
付琛翻手,换掌心轻抚她额头,半蹲下来:
“桑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额头上舒适的冰凉感袭来,桑尔眼睫眨了眨,终于不用抬着眼皮去看他了,她缩了缩身子,带着点毋庸置疑的调答:“我知道啊。”
付琛不置可否,只轻声说:“好了,睡吧。”
这个答复很明显,他知
道她是发烧意识不太清醒。
可人在某些意识模糊的时刻,自我意识却是足够强烈的。
就像此时,窗外雨声渐渐,屋内暖色调火光映照,氤氲旖旎。
桑尔情不自禁地只想看他。
看他碎发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桌上的烛火光摇曳,雨声好似更大了些。
桑尔看着他忽而下落的眼睫,有些恍惚。
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诗词,却好像怎么也想不起来另一半。
故此,桑尔说:“付琛。”
“’何当共剪西窗烛‘的另一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