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忘了那个地方,本来就是温言蹊先发现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开始她还兴致勃勃的数着数,想看他们是谁找到对方的时间更短。
后来忍不住踩着木马,扒着堆满灰尘的窗台往外看。
夕阳把操场染成血红色,却找不到温言蹊的身影。
在等着被他找到的过程里,江枝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器材室里伸手不见五指。
温言蹊竟然还没找到她。
江枝不想玩了,推门时却发现进来时轻易推开的门,现在任她怎么推拉都纹丝不动。
“哥?”她的声音在器材实力发出诡异的回音。
她不记得自己叫了多久,也不记得哭了多久。
镇上的幼儿园暑假空无一人,能听见她绝望哭喊的,只有她自己。
那一夜,长得像永远。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能睡着,或者是太饿了,又或者是哭晕过去了。
直到门锁发出声音,才把她惊醒。
朦胧间,她看见温言蹊站在门口的身影,修长的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说出她昨天说过的话:“我找到你啦。”
纵使江枝再天真,也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身体本能往后缩,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辩解:“不是我告诉爸爸的,是爸爸自己看到的。”
温言蹊拉着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
他的手比铁架还凉:“那下次小心一点,不要被他看到了,好吗?”
江枝已经吓到哭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好。”
温言蹊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乖。”
中午的太阳像烧到通红的火球悬在头顶。
江枝踉跄地跟在温言蹊身后,喉咙干得发疼。
她这才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被锁在器材室里整整一天。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和那些被遗忘的器材一样。
快回到棠里,飘来一阵香醋的酸香。
凉粉店的阿姨正麻利地拌着调料,晶莹剔透的凉粉裹满红油酱汁,灵活地滚进塑料袋里。
江枝扯了扯温言蹊的胳膊:“哥,我饿了。”
温言蹊停下脚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去买。”
江枝补充:“不要折耳根。”
江枝几乎是狼吞虎咽吃完一份凉粉,整个头埋在袋子里,像来投胎的饿死鬼。
从那以后,凉粉就成了江枝最爱吃的食物,没有什么比吃凉粉更能给她带来满足感。
兄妹俩前后脚进家门,江芸刚好把菜端出来,头也不太地吩咐她:“玩回来了啊?去拿碗筷,把椅子摆上。”
江枝打了个长达五秒的寒颤,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她整整一天不在家,江芸是察觉不到的。
更别说开长途客车,三天两头不在家的温万华。
这个认知像毒蛇般缠上她的心脏——
在这个家里,如果她不顺温言蹊的意,温言蹊有的是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折磨她。
如果说人性一定会带着一部分恶意。
那江枝平时在平时玩耍打闹,看动画片的时候,早就将那些细小的恶意磨灭。
而温言蹊不同。
他日复一日坐在课桌前,恶意和他积攒下来的精力一起,在寂静中疯狂滋生。
他的身体是邪恶的培养皿,那些没有被消耗掉的精力,被他释放在各个地方。
江枝开始有意接近温言蹊。
她放弃试探他的底线,放学不再出去玩,而是在家写作业。
那时的江芸和温万华没有同居,江枝和江芸的房间里没有写作业用的桌子。
江枝开始在客厅的餐桌上写,后来她主动邀请温言蹊和她一起。
江枝用的是卖不出去的铁皮铅笔盒,打开时会“啪”的一声弹开。
猝不及防的噪音,让她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意外发现温言蹊连头都没抬。
他正在验算,扎过她的笔尖在纸上刷刷滑动,没有抬起来的迹象。
原来在学习的时候,温言蹊是可以被打扰的。
这个发现让江枝松了口气,从此写作业对于江枝来说,竟然成了最放松的时刻。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温言蹊学习时喜欢喝甜的东西。
但他不喜欢喝汽水或者饮料,他只喝凉白开,再放一小勺白糖搅拌。
江枝猜,是那个阿姨留下来的习惯。
他经常给自己准备甜水,但不是每次都会喝。
有了不喝还好,但如果是想喝时没有,后果会很可怕。
江枝曾亲眼见过他撕碎整本作业,把厨房的空杯子通通砸烂。
为了不让自己被吓到,每次写作业前,江枝都会提前准备好甜掰开。
他不是一定会喝,但每次他想喝的时候,一定会有。
如果说人性一定会带着一部分恶意。
那以前的江枝在平时玩耍打闹,看动画片的时候,早就将那些细小的恶意磨灭。
而温言蹊日复一日坐在课桌前,恶意和他积攒下来的精力一起,在寂静中疯狂滋生。
——可是。
——后来的江枝和他一样,也日复一日,坐在课桌前。
第8章
江枝和安晴被分在同一个考场,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周嘉朔。
化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栋教学楼像被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开欢呼声。
几个男生扯着嗓子嚎叫,声音在走廊里撞出亢奋的回音。
当然叫的只是个别人,多数同学都没那么奔放,但脸上都泛着解脱的红光,
这场打了十八年的战役,终于结束了。
他们迎来了属于她们的夏天。
江枝慢慢收拾着文具,把涂卡笔、橡皮一样样收进透明文件袋。
她的动作机械而迟缓,像是陷入了沉思。
“喂!”安晴追过来,从身后搂住她的脖子,“都考完啦你怎么还在想,你跟大家太格格不入了吧!”
江枝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高二的时候,周嘉朔把你支走的那次?”
安晴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周嘉朔的背影,一副了然的语气:“记得呀,他当时跟你表白嘛。”
江枝点头,眉心的雾霾仍没有散去:“在那天之后,他再没跟我说过一句话。”
“啊?”安晴没想到这一点,也没想到江枝会忽然说这个,“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江枝叹了口气,文具袋无力地垂在腿上,“大家都是一个镇的,就算做不了情侣,至少还可以当朋友。”
安晴揉了揉她的胳膊:“你没问过他原因吗?”
“没有,他躲着我,我怎么问?”
安晴突然松开搂着她的手:“我去问!”
“哎!”江枝伸手想拦住她,但她低估了安晴冲出去的速度,手里只抓住了一把风。
五米开外,安晴已经把周嘉朔拽住了。
碍于自己的身份尴尬,江枝并没有跟上去。
她倚在窗户,想等他们说完在过去。
她只是随意站在那,阳光像偏爱她,透过玻璃在她身上镀了层金边,就足以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路过的人假装看风景,余光却黏在她身上。
走廊尽头,安晴和周嘉朔的谈话似乎不太愉快。
江枝看见安晴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周嘉朔的背影像根绷紧的弦,好像下一秒就要吵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江枝在安晴的脸上看见震惊的表情,连忙小跑着过去:“怎么了吗?”
见安晴不说话,她又把探寻的目光放在周嘉朔身上。
周嘉朔咽了几下口水,神色复杂:“你知道的吧?去年那会儿……言蹊哥来找过我。”
江枝的表情带着不知情的茫然:“找你?做什么?”
周嘉朔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在确认什么。
盛夏的热浪从敞开的窗户涌进来,填满三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
他们是这场考试最后离开考场的三个人。
烈日把考场外的沥青路面烤出扭曲的热浪,蝉鸣声不绝于耳。
安晴冰凉的手指死死攥着江枝,两个人的手心同样都是冰凉。
周嘉朔原本想跟上跟她们说两句话,却在瞥见一楼窗外的身影时猛地刹住脚步。
温言蹊就站在树荫下,白衬衫纤尘不染。
他抬头望过来的瞬间,周嘉朔下意识后退两步,主动拉开了距离。
看见江枝,江芸不耐烦地催促:“快走两步!整个考场就你慢!”
安晴松开的手悬在半空,指节泛着用过力的白。
她望向江枝的眼神复杂,混杂着担忧、愤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温万华是开金杯客车来的,江芸和他坐在前面。
后面还有五个座位,温言蹊和她坐了两面两个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