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枝的眼神中仍然充满难以置信。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安晴脸上,仿佛要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就像在看一个拙劣的仿品,一个披着安晴皮囊的陌生人。
江枝知道,温言蹊很出众。
他长得好看,个子高,学习还好,这样的人,走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
以前她等他打篮球的时候,不是没见过有女生隔着篮球网看他。
她见过太多人为他着迷,江枝早已经习以为常。
但这个习以为常里,不包括安晴。
因为安晴是除了她以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她知道温言蹊温柔表象下藏着怎样的偏执,知道他修长的手指会怎样残忍地掐住别人的软肋。
他是彻头彻尾的恶魔,是厉鬼。
江枝能在他手里活下来,只是因为她完全受控于他。
第7章
温万华曾经是江芸的房东,江芸找他租来一楼的门面,开了间小超市。
现在灰尘堆积,暗不见光的仓库,曾经是她们母女唯一的家。
江枝六岁之前,以为家就该是那样。
狭小,闷热,见不到阳光。
江枝六岁那年,见到了这一生中最可怕的“嚼舌根”。
嚼舌根的主角,是住在小超市楼上的言蹊哥哥的妈妈。
那年江枝还无法理解“捉奸在床”这个词,她只知道那段时间,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词。
每次别人说起这四个字,一定是带着眉飞色舞的嫌弃。
而她听到这个词最多的地点,是小超市。
那时候江芸还没像现在这样天天打麻将,她大多数的时间都站在收银台后面。
每个客人来结账,她们一定都会大肆谈论一番“捉奸在床”。
伴随这个词的,还有“衣服都扯烂了”,“都进门了还在动”这样绘声绘色的形容。
以及,这个词出现以后,她不再被允许和楼上阿姨打招呼。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的时候,曾经跟阿姨挥了一次手。
当时江芸在结账,刚结完账隔壁粉店老板娘看见她的动作,立刻把她拽进怀里,按住她的手。
江枝抬头,看见粉店老板娘和卖银器的婆婆交换了一个眼神。
紧接着,老板娘像唱戏一样,在她头顶喊道:“咦,什么味道?”
“骚味嘛。”婆婆和老板娘一唱一和,用她从没听过的刻薄语气说,“没办法,有些人嘛,痒不晓得拿拖鞋拍拍,非要捅,尿尿的地方,能不骚嘛。”
江芸看了眼楼梯,又看了一眼被粉店老板娘圈在怀里的江枝,神色有些不忍,但最终是没说话。
老板娘和婆婆还在大声喊话,江枝其实听不懂内容,只能凭着语气,猜测她们说的话应该很不好。
而且,在她们说话的时候,那个总是会亲切分给她水果和零食的二楼温柔阿姨,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像是淬了毒的眼神仿佛要把她们生吞活剥,更印证了江枝的猜测。
那之后没过多久,江枝就再没见过二楼的阿姨。
二楼阿姨从镇上消失的第二年,她被江芸送到了乡下外婆家。
从外婆家被接回来,万华叔叔成了她的爸爸,她喜欢的言蹊哥哥,成了她真正的哥哥。
他们搬出了那个终年潮湿、泛着霉味的阴暗小仓库,住进了宽敞明亮的二楼。
房间有了大床,她不用和妈妈在闷热的夏天挤在一起。
家里装了热水器,她再也不用端着盆,去邻居家借浴室。
江枝曾经天真的,那是好日子来临的开始。
却没想到,那是她噩梦拉开的帷幕。
温言蹊住在二楼时,温柔体贴,会经常分给她好吃的。
住在一起后的温言蹊,偏执狠戾,眼神淬着和他妈妈一样毒。
他的控制欲强到任何事只要偏离他预想的轨道,他不惜毁掉一切,也要掰正。
江枝曾经听见江芸无意中用他讨厌的花色给他盛了饭的碗,在深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也见过落在他书本上扰乱他视线的的蝴蝶,被他抓着翅膀钉在软木板上,直到蝴蝶的翅膀在挣扎中静止。
诸如此类,被他毁掉的物品还有很多。
受害最深的人,是江枝。
江芸常年看店,对江枝的看管并不多。
她对江枝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给她惹事,因此住在仓库时,江枝无比自由。
放学后能甩着书包在巷子里疯跑,能去小伙伴家玩闹,能在别人家看动画片看到眼睛发酸。
她以为她家也有电视了,可以叫来小伙伴来家里看电视时,温言蹊告诉她,他不许。
因为他写作业需要安静。
被他掐过几次,江枝老实了,不再叫朋友来家里。
她放学小心翼翼地上楼,自己偷偷打开电视机,把音量调到最小的那一格,连她自己都要贴到电视前面才能听到。
尽管这样,温言蹊仍然不允许。
他力气比她大,把她整个人压在沙发上,双手钳住她的腿根,冰凉的手指掐住她大腿内侧最细嫩的软肉,疼到她眼泪迸出。
剧痛炸开,温言蹊的掌心严丝合缝地捂住她的嘴。
香皂的气息钻入鼻腔,把呜咽都被锁在喉咙深处。
江枝试过躲进她们的房间。
她连呼吸都放得轻缓。可纸飞机划破空气轻微的声响还是引来了他。
温言蹊的耳朵像装了探测器,能捕捉到这个家里任何他不喜欢的频率。
因为温言蹊,江枝学会了像老鼠一样活着。
她去别人家玩,等到别人家吃饭的时候,她就只能流连在电影院的榕树下,直到路灯亮起才敢回家。
偶尔她也会回来的早些。
小心翼翼地踮着脚上台阶,忽然有只全黑的野猫从楼上扑下来。
江枝已经竭力克制自己的声音,可是一抬头,还是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温言蹊。
他倚在转角处,银色的铅笔尖在指间泛着光:“手。”
江枝把手藏到背后,后背紧贴着水泥墙,眼泪已经先一步涌出来:"不、不行……别,哥哥,我,我错了……"
温言蹊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无奈:"那你下次轻点,不要吵到我。"
江枝点头如捣蒜,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却又在下一秒被他掐住手腕,"但这次要先受罚。"
铅笔尖刺进掌心的瞬间,江枝疼到抽泣。
温言蹊像被打扰了似的,皱眉看了她一眼。
江枝立刻闭嘴,浑身发抖,也不发出声音。
直到她掌心渗血,血迹在掌心凝成一颗透明珠,他才终于松开钳制,像安抚似的:“别哭了,下次你不要吵到我,就不会疼了。”
听到“下次”这个词,江枝头发瞬间发麻,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用浸满眼泪的眼睛看着他:“你就不怕,我告诉爸爸吗?”
“会有一点。”温言蹊回答的很认真,也认真地补充,“但你最好许愿,他永远在家。”
江枝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温度,和身后的墙壁一样冰冷。
她无比清楚的知道,温言蹊是魔鬼。
对他就像踩在薄冰上,连呼吸都要谨慎。
可江枝没有坐以待毙。
她谋划许久的计划,在暑假里一个温万华没有出车的下午,等来了实施的机会。
她穿了一条只到大腿根的短裤,上楼的时候故意走在温万华前面。
迈开大步,一脚上两级台阶。
如她所愿,拎着菜的温万华看见了她腿根上的淤青:“你腿怎么了?”
江枝的心脏跳的前所未有的快!
就是现在!她在心里呐喊。
快说出来!说“是温言蹊趁你不在的时候掐的”!
嘴唇已经张开,却对上了站在家门口,温言蹊冰冷的视线。
他就站在那里,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无声地缠上她的脚踝。
江枝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又细又软,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猫:“是……我磕到的。”
她下意识咬住下唇,希望温万华能听出其中的不对劲。
可温万华什么都没听出来,他只当是小孩子淘气:“好嘛,那以后小心点。”
那天温言蹊表现的很正常,以至于江枝天真地以为,楼梯间的那次对视,真的只是凑巧。
所以第二天他邀请她玩捉迷藏的时候,江枝虽然觉得罕见,却也开开心心地去了。
在他们曾经上过的幼儿园,江枝有一个捉迷藏必胜之地。
是幼儿园的器材室,里面横七竖八的体操垫、歪倒的跳马,还有堆积如山的呼啦圈,都是遮挡。
就算打开器材室的门,也未必能找得到人。
她在讲台下面找到温言蹊以后,美滋滋躲进了器材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