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筋铁骨似的银灰色麟刺束缚着收紧……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
‘贺兰铎’闷哼一声。
潮红的面色都煞白了些,冷汗在额角凝结。
贺兰铎叹息。
“太弱小——太天真了。十八岁的我。”
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一边将十八岁的自己的鳞刺彻底折断。
——咔嚓。
‘贺兰铎’咬牙将痛呼咽回喉咙。
那一截断裂的雪白鳞刺滚落到郁姣脚边,可怜兮兮似活物一般蜷缩了起来。
察觉到郁姣不忍的目光,‘贺兰铎’抿着苍白的唇,偏开脸。
下一刻又被强硬地掰了回来。
贺兰铎托着下巴,故作不解:“不想这么卑劣么?可是……你、我、我们,不是向来如此卑劣么?”
说到这,他不由哂笑:
“贺兰铎,你难道是装久了正人君子也把自己给骗了。”
‘贺兰铎’闭眼。
然而,那道与他音色相同的嗓音不绝于耳。
“还是说——你不想要替代品?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你朝思夕想的母亲被人替代了欸。”
那银灰色的鳞刺拂过郁姣的眼尾,逼得她眯起眼睛。
这时,处于下风的‘贺兰铎’却勾起唇角,吐出一个冷冷的笑,讥讽意味十足。
银灰鳞刺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脸。
“笑什么。”
贺兰铎微笑:“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哈——”
少年睁眼,眸光冷峭:“我笑,原来长大的我会变得这么讨厌、这么自以为是、这么一叶障目——”
银灰鳞刺卷上他的脖颈,将他未尽的话语掐灭。
“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你这个——”
濒死的体验中,‘贺兰铎’眯眼一笑,极为自然地接上了他的话:“是,我只是一段虚假的电子数据,被植入了你前十八年的经历,模拟了你十八岁时的形象。”
略带稚气的脸上一派坦然。
“……”
……他竟然知道了。
郁姣有些诧异。
贺兰铎兴味扬眉:“没想到你竟然猜出来了。”
“既然如此,”他一字一顿轻声道:“你就该明白,无论如何,赝品都比不上真迹。”
这话一语双关。
既讽刺了以他为参考制作的虚拟形象的各方面能力定然远远比不上本体;
也暗指身为替身的郁姣比不上真正的白月光,皎红月。
“……”
‘贺兰铎’眯眼,和他如出一辙的碧色眼眸中划过一丝轻蔑,“你也不过如此。”
本体又如何?
还不是一叶障目,竟然没有发觉——
——他口中信誓旦旦的“赝品”正是他奉为至宝的“真迹”。
哪来的替身,哪来的白月光。
从来只有……
尽管被绑缚着手脚,那条断裂的鳞刺却颤颤巍巍地抬起,轻柔地蹭过郁姣的脸。
他眸光柔和。
“母亲、母亲……原来你的……”
——真实姓名叫郁姣吗?
郁姣怔然。
进入这个副本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被人用这样的孺慕专注的目光注视。
他喃喃自语:“真好啊……”
“真没意思。”
贺兰铎忽感乏味,站起身来,淡淡道:“既然不愿意完成心愿,那就消失吧。”
锋利的鳞刺高高举起。
“贺兰铎!”
郁姣下意识阻拦道:“别伤害他。”
银灰的鳞刺一顿。
“怎么?”
修长如玉的手指捏起郁姣的下颚,逼得她撞入那双由碧绿转为皓白的兽瞳。
他缓缓勾起唇角,“你舍不得啊?”
不曾意识到,那向来从容温雅的嗓音此刻竟带着不自知的冷寒。
郁姣偏头,甩开他的手指,冷冷道:“自诩聪明过人的贺兰大人脑中就只有这些情情爱爱吗?”
贺兰铎幽冷的兽瞳静静望来。
郁姣抬起下巴,“你可别忘了,我们是在一场幻梦游戏里,过完全部剧情才能离开。你要是杀死了重要剧情人物,被困在游戏里可别怪我。”
她讥讽地扬唇一笑,眸光带着挑衅,悠悠道:“倒是趁了聂鸿深的意。”
贺兰铎平平地看着他,轻声重复:“过完剧情?”
他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
“你知道真实的历史上,这天发生了什么吗?”
所有的资料都只是一笔带过,对历史性的这天噤若寒蝉,除了在场的宾客外,几乎没人知道名闻天下的皎红月为何猝然离世。
“发生了什么?”
贺兰铎垂下眼,浅色的睫羽遮住眸中情绪,他嗓音淡然道:“这天,她……皎红月被她的丈夫喻风和,残忍杀害了。”
“……”
……只能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啊。
郁姣拧眉。
“这……”
‘贺兰铎’睁大了眼睛,愕然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义父对母亲一心一意,怎么会……?”
贺兰抬起一双宛如凄凄风雨般的苍凉眼瞳,闷笑一声:“小子,你现在的蠢样就跟当年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模一样。”
“……”
空气陷入寞然的安静。
须臾,轻快的嗓音打破沉寂。
“好吧。”贺兰铎道,“我不插手了。”
语毕,冷光一闪,银灰鳞刺割断了束缚着‘贺兰铎’的绳索。
电光火石间,贺兰铎的身影已然消失。
轻飏而料峭的话音回荡:
“郁姣,那便让我看看你如何完成这所谓的剧情吧。”
“……”
郁姣垂眸不语,搀扶起冗弱无力的‘贺兰铎’,问道:“没事吧?”
他那狗狗一样的眼睛巴巴望来,“郁姣。”
郁姣:“?”
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的哑声呼唤。
“郁姣、郁姣……好疼。”
少年面色苍白,单薄的身姿轻颤,发间那根断裂的鳞刺配合着抽抽。
“好疼……”
他软软倒下,恰好倒入郁姣怀中,用发顶悄悄蹭了蹭她的脖颈。
郁姣迟疑地拍拍他的背。
他蹬鼻子上脸,微微昂头,露出一双莹莹的绿眸,嗓音温软:“郁姣,这是你真实的名字吗?哪个yu?哪个jiao?”
一副‘我要不行了,在死前有一个请求’的可怜模样。
郁姣绷着脸,终是叹了口气,在他的手心上写,“这个郁,这个姣。”
“……”
‘贺兰铎’甜蜜地攥起手心,像抓住了什么宝物一样,眯起漂亮的眼眸笑了。
蓦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噌一下坐了起来,一脸正色:“郁姣,你不要因为那个讨厌的家伙恨屋及乌哦。”
郁姣:“啊?”
“他二十九岁的贺兰铎在现实中做的可恶事跟我十八岁的贺兰铎有什么关系!”
——义正言辞地跟本体割席。
看他这幅严肃认真的模样,郁姣没忍住弯了弯唇。“好了,你快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小少年已然拿捏准了她吃软不吃硬的弱点。
他每一个动作、眼神、语句都经过精心设计,精准打在她的弱点上。
此时更是轻咬粉.嫩的下唇,眸光盈盈可人,故作为难道:“好吧……没关系的,他下的药我可以自己纾解,不过就是难受一点、难搞一点、难过一点而已。”
郁姣:“……”
她推开黏糊糊的少年,站起身,“那你尽快解决,我避避嫌。”
“……别走。”
他揪住她的袖子,清绿的眼眸剔透得好似要落下泪来,他嗓音轻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难受,难搞,难过。”
“……”
郁姣无奈:“你想我怎么办。”
少年红了一张脸,声如蚊蚋:“想要郁姣……帮、帮我……”
…………
……
郁姣擦了擦手。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少年修长纤薄的身体软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横在面上,遮挡住湿漉漉的眼睛,发丝散乱地簇拥着一张面红耳热的赧颜。
闻言,他悄悄将手臂移下来些许,一对上郁姣的视线,就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
只从喉咙咕哝出含糊的一声“唔”以作回应。
.
郁姣理理衣襟,刚回到欢声笑语的宴会厅,便有侍者上前来,“夫人,先生有请。”
……难道喻风和跟松狮谈完了?
郁姣倒是真挺好奇他们俩聊了些什么的。
她点点头,跟着侍者前往喻风和的书房。
越往里走,反倒越发明亮起来,惨白的灯光照得人无所遁形。
家具物品渐渐稀少,到最后,只剩下光秃秃冷冰冰的金属白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