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禅轻抚着仙木的枝干,不知为何,在仙木之下,她总觉得心中温暖,像是在与朋友闲谈一般。
“我问店家,我是否能见见那位器修。店家却说,他也寻不到她,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待我通过内门考核,变得更强,我还会寻她。我希望,希望她能看见受到她帮助,变得很好的我。”光芒透过枝叶洒落,阿禅被一道光晕晃到了眼睛,她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微风拂过,头顶只余一片绿意。
奇怪,方才似乎看见了道身影,一眨眼,却又不见了。
*
“仙木仙木,保佑弟子逢考必过,我不想再被师父吊在崖壁上晾成人干了……啊!”
原本在树下双手合十,祈祷着的弟子突然感到后背发凉,什么东西挠了挠自己的后颈。
这大晚上的,遨月峰已不接待外来弟子,除了他偷偷溜过来拜仙木,还有谁在。
一瞬间,他脑海中闪过了师叔所述话本中的十几个恐怖情节。
而当弟子看清那触碰自己的事物时,只觉得这比话本里的恐怖情节更加可怕。
“师…师父…”弟子欲哭无泪:“我错了,师父。”
可怕的师父冷着脸:“错哪了?”
“不该偷偷溜到这里。”
“大半夜在这儿做什么?”
“参拜仙木。”
然而,这个说法显然不能让人信服。
“现在?”
“唔…我这不是想着,晚上参拜会更加灵验嘛…毕竟,早上人这么多,吵吵嚷嚷的,仙木也听不清…”
弟子一边说着,一边偷瞄师父的脸色。
呃,看不出来。师父似乎从来不会露出额外的神情,他正常情况下和打人的时候都是一个表情。
“是吗?”
语气不妙,他听到师父笑了!
“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逢考必过的指导…”
还未等师父说完,弟子下意识捂住自己屁股,往旁边一躲。
“别打我师父我错了,我过两日还要参加考核呢!”
“就是就是,别打孩子。”不远处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弟子如同看到了希望般,热泪盈眶。
“师叔!”
再然后,两人齐齐蹲在树下,面面相觑。
“师叔,你在干什么。”
“哈哈,今天天气不错。”温季才干笑两声。
“说来奇怪,师叔,你怎么也这么怕我师父。”弟子捂着自己被踹痛的屁股,好奇地问。
“怕?我才…”温季才刚提高些嗓音,被沈枫泽扫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道:“没办法,谁让他是我师兄呢?我这叫尊老爱幼。”
“那我们师门究竟有谁不怕他?”
“嗯…峰主和你师叔祖吧。”
“唉,也是。”弟子垂下脑袋:“师姑,你快回来吧。”
两人蹲了没一会,又有几道人影在夜色中显现,仙木下莫名其妙便蹲了一排的人。
弟子有些迷茫于此情此景,正想问些什么,却又听见了沈枫泽可怕的召唤声:“沈烨,随我走。”
沈烨朝温季才投去祈求的眼神,却被无情地无视了。
看着小孩可怜的背影,温季才怼了怼身侧的高墨贤:“啧啧,可怜。”
高墨贤:“幸好我这十年转去修符和钻研阵法了,择业失误啊。”
两人为可怜的师侄叹了会气,面上的玩笑之意渐淡,转而望向另外三人。
“阿九,小杜姐,你们流放的生活如何?瞧你们,都饿瘦了。”
阿九和杜钟毓近年都守在坤岳街市,位于四境与八荒的接壤地。在妖魔战争之后,坤岳便处于混乱地带,重建维护格外艰难。说是被流放也不足为过。
好在有青鸢阁在暗中协助,几番努力之下,也算是进展顺利。
阿九常年苍白的肤色也过渡到了健康的小麦色,不知是由于生活太苦,还是去除污染后身体有所改变。
“说得好像你们平日过得多好似的。”杜钟毓笑了一声:“不过,除去时不时有零散魔族骚扰,还算是顺利。”
“顺利,无趣。”这是阿九的评价。
算算时日,离他们上回全部聚齐,已过去三年。
如今聚在一起,分明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讨,却都不由自主地闲谈起对方的日常。
直到天边显出晨光,几人才陆续起身。在夜色中沉寂的遨月峰再度热闹起来。
“近年来,愿意来遨月峰的年轻弟子多了不少。”
“那是,毕竟我们遨月峰人才济济。”
“包括你吗?”
“瞧不起我…?你这祈福牌真花哨,还镶金边。”
“我有的是钱。”
“那你请客!”
笑语之间,趁着还未有其他弟子前来,他们便如从前般汇聚又散去。
只余下五块新挂上的祈福木牌,坠于仙木之上,随着晨风轻轻摇摆。
第217章 夕霞朝露
仙木仙木,祈求您保佑我们家幺儿平平安安。
——你现在,和赤骸妖祖要什么区别?
仙木仙木,愿风调雨顺,无病无在。
——你收集他们的信仰,你也想要成神吗?
仙木在上,信女愿茹素三日,只求夫君伤势痊愈,恢复如初。
——放弃吧,我们终归于地底。
求仙长佑市集兴旺,商道通顺,和平无战争。
——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生灵,早已有既定的结局。即便苦苦拖延,也无济于事。
感恩仙木庇佑,家中小儿当真被仙长看中,入了仙门。小民今日前来还愿。
——你们不过是这万千世界的沧海一粟,我们,终究归来。
晨光洒落窗台,调皮地攀上室内少女的面庞。
她静静平躺着,长发铺展开来,白发在阳光下如冰雪将融般晶莹剔透。
一室寂静,唯有光线随着时间而变动。除此之外,室内的一切便如同万古不变的展台,恒古不变。
就在这时,少女的眼皮微微一颤,如蝶翼般轻轻扇动。
似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伏令年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中没有焦距。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伏令年张嘴,声音从口中传出,熟悉又陌生。
还未待她起身,便先被拥进怀中。伏令年没有挣扎,只是伸手,用指尖轻轻摸索裴知许的面容,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
“早上好。”裴知许也是笑着的,眼圈却泛着红:“我在这里。”
伏令年轻轻‘嗯’了一声,由着裴知许替自己收拢发丝,挽起发辫。她静静听着裴知许诉说她‘沉睡’期间发生的事情。
十年已逝,据沈聿泽飞升,也已过了二十余年。
她沉睡的时间在逐渐延长,从一开始的以天,再到月,如今,却已是以年为计。
每一次,都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光怪陆离,醒来,又逐渐忘却。
不过,这次的梦,似乎又有些不同。
伏令年侧过头,吻了吻裴知许替她梳发的指尖,却在他耳尖泛红之时一脸正经地问:“里渊近期的动向如何?”
十年前,原本在飞升压制下安稳了一段时间的魔族再次出现动乱。先是意图再次搅动逐渐恢复交流的四境与八荒,再是潜入五处街市,试图摧毁仙木,却都被把守的修士剿灭。
“据弟子传报,里渊近日的确有异,阿绯前日便亲自动身前去了。”
“嗯…唔…”伏令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起。
“怎么了?”裴知许指尖一顿,面露忧虑之色。
“好多头发,堆在脑袋上好重。”伏令年捂着脑袋道。
*
坤岳街市。
与其余街市的热闹不同,这处街市的商贩与走客大多蒙面遮眼,掩盖身形,令人分不清是人是妖。
市内也多是低声交谈,不免显得死寂沉沉。
因此,嘈杂的声响在此处街市中会显得引人注目。
似是有两队游商争抢客源时发生了冲突,言语之间,冲突升级,竟是要当街械斗起来。
坤岳街市虽常年属于灰色范围,可经过近年来的管制,多人之间的激烈打斗极少发生。
这时,一人被打倒在地,攻击他的人却并未就此停手。眼见着就要闹出人命,地面突然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缝,浓郁的土灵气涌出,激战的人群只觉身体沉重,仿若被山岳压在底部,莫说移动,连手指都难以动弹。
“是九大人。”看戏的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九大人?”
“你是第一次来吧。九大人是这儿仙木的使者,也是这坤岳街市的秩序。平日之事,她不管。可若是乱了规矩,她的手段可狠戾着呢。我们都称她,默语阎罗。从不多言,手段果断。”
“这…仙木不是祈福之木吗?还有如此使者?”
“世上哪有天降的馅饼?若仙木真能实现愿望,我们哪还需疲于生计。要我看来,这便痛八荒流传的那位‘万物神’般,想要实现所愿,也要付出代价。‘神明’所要的代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