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她赌气说。
“哪个垃圾桶?”男人靠她更近,“不还放在你展柜上吗?”
江南瞳孔一怔:“你怎么知道?”
到底是年轻懵懂,表现得再凉漠冷清,始终经不住诈。
陆晏深笑而不语,哄小孩子似的用手掌在她额头上蹭了蹭:“风大,进屋吧。”
“你先放开我。”江南晃了晃悬空的脚。
陆晏深非但没放,反而没费几分力就单手把她公主抱了起来。
江南险些叫出声,条件反射勾住男人的脖颈。
然而下一刻,她就摸到了他肩膀上的黏糊,才发现他的黑色衬衫早已湿透。
刚刚的烟味在激吻中被海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你还说你没事?”江南看着他,表情严肃。
陆晏深不堪在意:“小事。”
他坚持抱她到客厅,不知情的菲佣管事们看见那画面,一个个瞠目结舌。
毕竟,今天之前江南跟他们还是同事。
这转眼,就腻到了家主的怀里,任谁来都能编得出一连串精彩狗血的剧情故事。
“放我下来。”江南的脸上没来由冒出抹红晕,低声谴责。
陆晏深若无其事径直抱她走到沙发旁才放人。
“叫一下医生。”他温和地吩咐菲佣。
“伤到哪里?”江南问。
陆晏深坐下去,轻轻用力把人拽到自己旁边。
“想得到你一句关怀,真不容易。”他带着漫不经心的长者口吻道,“今晚吓坏了。”
江南别开视线,嘴硬:“没有。”
男人望着她有别于往常的粉红脸颊,心情颇好地笑了声。
没多久家庭医生就提着医药箱匆忙赶来,医生姓秦,之前给江南做过疗养。
江南起身让出位置,秦医生则用剪刀把陆晏深已经沾黏在肉上的血衣减开,皱眉道:“陆先生,碎片再进去一公分,你这只手可就保不住了。”
陆晏深无所谓似的扬扬眉,没接话。
医生又问:“事故到现在已经发生两个小时,您怎么现在才叫我?”
陆晏深意味深长看这头一眼,仍旧没接话。
想着刚才在窗户后面的荒唐激吻,江南的耳根不由一热,不动声色看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等她再转眸看过去,发现那男人还在似笑非笑盯着她,她于是瞪他一眼。
陆晏深照单全收,跟伤口不疼似的依然望着她,目光幽邃,说不出的蛊惑神秘。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一双眼睛,二十岁的江南逃不掉。
恍惚间她开始走神。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他受伤,以往像这样的情况有多少?以后又还有多少?
原来豪门里的恩怨争夺,远比她知道的黑暗血腥,陆同君是他血亲的弟弟,陆仲怀是他父亲,如今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几乎次次都是以命相搏。
也难怪,他这栋别墅的安保系统会高成这样。
医生正在缝针的时候,司机周叔急匆匆进门来,说老爷和太太来了,人就在门外。
陆晏深的目色冷了几分,对菲佣说:“带小姐上楼休息。”
知道他有事,江南没留也没问,随菲佣去了二楼。
菲佣倒是个明白人,直接就把江南领去了陆晏深的卧室,然后拿了一套新睡衣给她。
站在那张死宽死宽的床前,江南紧皱着眉。
“我记得有客卧。”她用英语说。
菲佣思考再三,说:“江小姐,先生不喜欢自作主张,我只是个打工的,您别让我为难。”
江南了然,没再强人所难,接过睡衣但没换,关了灯就和衣躺在了沙发上。
本想睡一觉,但菲佣离开时门没关实,她无意听墙角,却听见了全过程。
“你只是伤到手,同君可是被你撞进了ICU。”
说话的人是陆仲怀,陆老爷子的大儿子,陆晏深的父亲,江南曾见过几面。
“是生活费不够,付不起医药费?”
陆晏深的语气云淡风轻,但跟她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带着股冷冷的漠视。
“你……晏深,好歹我们也养你这么多年。你不能一朝权在手,就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啊!”这是陆夫人。
陆晏深笑一声,没有下文。
“我早就说过,他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父亲执意要将家业交给他,交给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外姓人!”
“我只恨,恨当初他在俄罗斯的时候没把他弄死,以至于让他有机会回来为虎作伥!残害我们陆家的血脉!”
江南瞳孔一震,呼吸慢了半拍。
陆仲怀在说什么?
陆晏深不是他的儿子吗?外界公认的,陆家人也一直这么宣传,他是大房的太子爷,只因头上有个姐姐,大家才都喊他二少。实则他就是排行老大,算得上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舅舅,”男人水波不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这么喊你对吗?”
客厅安静数秒。
“这里的安保人员都是些不长眼的,一不小心擦枪走火弄死个谁,也就是赔点钱的事。”闲聊的口吻,却透着蚀骨冰寒*,气场强大没人敢大喘气。
“你……”
“卡卡卡”一顿响声!
江南呼吸凝固,不用看她也清楚这是什么。
客厅顿时鸦雀无声。
“竖着出去和横着出去,我选,还是你们自己选?”轻描淡写。
再然后就是离开的脚步声。
江南没有亲眼目睹整个过程,但即便隔着墙,她也能感觉到其中的压迫性和凶险性。
陆家夫妇不会蠢到这时候还要硬刚,因为陆晏深必定说得到,做得到。
江南似乎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陆晏深喊陆仲怀舅舅,也就是说,他不是陆老爷子的内孙,而是外孙。
众所周知陆老爷子只有两个女儿,小女至今未婚,而且没比陆晏深大几岁。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他是陆家已故大小姐的儿子。
有关这位大小姐,江南曾听韩英八卦过,她年轻时爱上一个身份不对等的影星,不知什么原因导致最终抑郁自杀。
一道光亮攸地从外面射进来,江南下意识闭上眼,想着不可能骗得过他,又堪堪睁开。
陆晏深在她旁边落座,侧头望着他,昏暗里,他的眼神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温文尔雅不怒自威的陆少。
“吓到没?”他问。
江南摇头。
“也对。”想起什么,他淡淡一笑,“改天给你玩玩。”
江南其实有些兴奋,但没表现出来。
“怎么不去床上睡?”关于刚才的事,不论她听没听见,他没多提一个字。
瞳孔在眼睛里转了一圈,她说:“不去。”
女孩的语气斩钉截铁,男人看她一眼,“哪儿来的怨气?”
她攸地说:“谁知道谁在上面滚过,床单换没换过。”
陆晏深皱眉,伸手揉揉她软乎乎的脸:“江南,你到底要给我加多少份罪名?”
她不说话,直勾勾望着他,那眼神,无辜又委屈,固执又清冷。
陆晏深顺手蹭了蹭她微烫的耳朵,眼神深了几度,嗓音也变得朦胧:“我带你去滚滚?”
“……”江南投降,“今天不行。”
“怎么不行?”他逗她。
她直言:“没准备好。”
他没多说,只将手绕到后面揉了揉她的后颈:“饿吗?”
已经凌晨五点,江南没觉得困,倒是真有点饿,她点了点头。
陆晏深拨通内线电话,吩咐厨房做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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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睡会儿?”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她不想睡,一想着他还有伤在身,便说:“你是伤患,你先睡。”
“你没准备好,怎么睡?”
“……”
江南也是胆子大了,意味深长说:“少爷这只胳膊……能用力吗?”
陆晏深看她须臾,又揉揉她后颈,声音异常平静:“你会知道。”
恰是这样的话让她禁不住往后缩了缩,但他没准,很容易就将她固定在了原来的位置上。
陆晏深确实有点疲惫,他靠着沙发抬手揉了揉山根,侧过头无声地打量着女孩。
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拿枪扫射江家姐妹和靶子的场面,那股杀气,站在几米之外都能感受得到。
一开始他还觉得哗众取宠,后来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的交集,他慢慢发现,她与所有批量生产的塑料花不同。
——她是那株带着露水和虫洞的野蔷薇,凉漠是她,孤勇也是她。
久久没听到声音,江南侧眸望过去,昏暗中,被男人温柔绵长的眼神怔了一下。
一时间,叫人分不清这之中的情意占几分,风月占几分。
静默无声对峙片刻,陆晏深握住她一只手,轻轻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