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前开出视线的时候,她收到一条消息——在前面等你。
退出聊天框,江南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维港的烟花她终是没留下来观看,在又跟林家母子闲聊了二十分钟后,她找借口离开了那家甜品店。
往前步行二十米不到,江南看见了那辆开着双闪泊在路边的车,打开副驾坐上去时,也带进去了些许寒气。
陆晏深西装革履,一如往常般穿得正式,他没有表现出半点等得不耐烦,细心地手动调高了暖气。
车子再度启动,不知要开往哪里。江南没问,他也没说。
“说句话,江南。”气流在有限的车厢里游荡,车子开出去好久,陆晏深先开口,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
于是江南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说:“你店里的伙伴说的。”
他去过花店了。
江南垂眸,言语里带着丝丝失落:“维港今夜有烟花秀。”
“喜欢烟花?”
她“嗯”一声,不说话了。
男人好脾气似的笑笑:“所以这是把你带离了烟花绽放地,跟我置气?”
窗上起了雾,江南扭头在玻璃上哈一口气,在上面画了个表情包,没所谓道:“没有,我都可以。”
“都可以吗?”陆晏深望了眼用手指在车窗上涂鸦的女孩,打了个电话,大概意思是让对方准备晚餐。
不知是不是临时改变目的地,他绕了好长一段路才到。
陆晏深下了车,靠着车门,看女孩跟着下车,同样靠着车门打量自己,微微挑了挑眉。
她今天带了顶红色的流苏编制帽,镂空的,看上去并不保暖,起到的作用大概是好看,以及衬得脸又小又精致。
先前隔着玻璃窗看见她时,他就发现她今夜画了妆。
这会儿隔得近,视觉更明显,尤其是眼妆,本来就长的睫毛更长了半截,尾部微卷,衬得瞳孔黑而亮,不做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像一湾半结冰的湖水,清冷冰凉。
“好看吗?”被他盯得不自在,江南终是问了句。
陆晏深走过去牵她的手,直将人团进怀抱,向着灯火通明的洋楼走去:“是不是为我打扮的。”
“不是。”她斩钉截铁。
他的手在她没有多于赘肉的腰上捏了捏:“嘴硬的毛病什么时候改?”
她浑身一软,顺势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那是栋三层别墅,门前摆着两颗高大闪烁的圣诞树,穿过客厅,陆晏深带着她径直去了三楼,上面有间死宽死宽的观景房,床靠着透明的防弹玻璃,卫生间在右,衣帽间在左。
除此就是用餐的露台,佣人见他们一到便开始上菜,上完菜后又安静地退场。
虽没上来过,但江南认得这是位于迪士尼乐园半山上的别墅,位置绝佳,可俯瞰整个迪士尼乐园。
“这里比起人挤人的维港,有没有更好?”陆晏深给自己点了支烟,饶有兴趣望着她,“还生气不?”
江南一噎,借故洗手去了。
先前他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离灯火璀璨的维港,她是有点失落的。
现在看来,这里确实比那里更好。
桌上的晚餐是西餐,江南喝完半杯橙汁,吃完半块牛排,听见陆晏深慢条斯理问:“来过几次迪士尼?”
作为土生土长的港城人,要说没来过那是假的,但要说来过几次,江南也没有,她说:“大一跟朋友来过一次。”
陆晏深停下切牛排的手,静静看她片刻,没接话。
江南顺着说:“你查过我,对吧?”
他没直接回答:“我更想听你跟我讲。”
那就是查过了。
也对,一个正深陷于财阀家族纷争之中,叔伯、“父亲”与兄弟们皆绞尽脑汁、不择手段欲置其于死地的人,又怎会轻而易举地信任任何一个靠近他的谁。
早在他聘请江南做花艺师之前,他的特助恐怕就已将她的成长经历归结成资料,递交给了他。
“我母亲身份不光彩,我的出生也不讨喜,六岁前跟妈妈一起住在鸽子楼里,”江南放下餐叉,用湿纸巾擦手,“你见过鸽子楼吗?”
她自问自答:“四面高楼,被隔做成千上万个房间。青蛙尚且能坐井观天,而鸽子楼里,抬头只能看见飘飞的内衣内裤,以及臭鞋子臭袜子,嘈杂吵闹,逼仄狭窄。”
陆晏深没再用餐,听得认真,凉声接了句:“江振业连抚养费都没给?”
她轻描淡写道:“我出世时给过一点,但很快就没了。韩英每天都很忙,忙着追梦,忙着式镜,忙着谈恋爱,忙着宿醉……分给我的时间少之又少,更别提带我来迪士尼。”
她坦诚布公,没有任何遮掩地将他原本就知道的信息,平淡地又叙述一遍,最后总结:
“所以,陆先生,我很好奇,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陆晏深的目光幽暗深静,答非所问:“还要再吃点吗?”
她摇头。
他看了下腕上时间,面不改色道:“要不要洗个澡?”
她一顿,点头:“洗。”
这栋别墅占尽地理位置,坐拥山川湖海,设计得独具浪漫,浴室更是露骨暧昧——四面通体玻璃,只有中间做了模糊处理,下面和上面都是透明。
这是在江南进了洗澡间,褪去所有衣服,花洒的水都将头发打湿并涂上沐浴露后,才发现的逆天设计。
泡沫已经形成,她只好硬着头皮洗。
况且,今晚本就是个心照不宣的夜晚……这个时候再犹抱琵芭半遮面,畏首畏尾,显得多余。
陆晏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摇了数次没有喝下去。
水声淅淅沥沥,他能看见她洁白的脚踝,以及她冲洗泡沫时举过头顶的手,仰着头时拉长的脖颈,骨感的锁骨架……以及她在里面触到他眼神又匆匆收回去的媚眼。
女孩内敛,却也大胆,野蔷薇的芬芳逐渐在房里弥漫开来,无孔不入地召唤着。
夜幕黝黑,一场无声无息的小雪在这时降落山顶。
迎着那双眼,陆晏深面不改色敲了几下桌面,一仰脖子喝掉那杯辛辣的威士忌,起身关掉大灯,朝浴室走去。
刚冲完泡沫的江南感觉眼前微暗,便看见男人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她什么也没遮挡,就这样望着他,目光如勾,如月,如雾气。
陆晏深将人拉过去一点,掌心覆上,感受着她心脏超出频率的跳动,轻声问:“接下来的时间,归我了吗?”
她怎甘自己染风月?于是伸手去扯男人的领带,揉皱他的衬衣西服。俩人扭在一起,她青涩的乱动,撩起了火势。
陆晏深将人抱离地面,勾头去亲她,轻咬她舌,呼吸擦过她的耳垂,擦过脖颈上的经脉。
意会出他的言外之意,是在说林家母子,江南咬他喉结:“先生这是委屈了?”
浴室并非一片漆黑,借着暗光,男人掌间的茧子路过之地,惊起她一片震颤。
“不该委屈?”陆晏深垂眸望着她,“南南跟人谈笑风生的画面那么和谐,让人羡慕。”
“羡慕吗?看不出来一点。”江南杂乱无章扒他衣服,奈何神经错落,半天也只扯掉几颗纽扣。
但她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陆晏深比那夜还激进的举动,让她受不住,颤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什么羡慕,她当然知道不可能。这男人到现在都没有问过一句他们是她的什么人。
他这双从容不迫好整以暇的瞳孔,一如云端上的大罗金仙在俯瞰芸芸众生,装的是宽容悲悯的佛性,是上位者的有恃无恐,更不屑于去跟他们做比较。
陆晏深三两下把衣裳脱了,站在花洒下简单冲了几下,躬身把江南抱出了浴室,擦干净,放到床上,随即压下去。
她的头刚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他就寻到她的唇,狠狠吻上去,直到人喘着求饶,大力挣扎拍他的背,他才放开,看她的眼神也逐渐生变,变得柔情,变得温软:
“我是丢下整个工作团队飞回来陪你过圣诞的,在此之前,连开了五天的会。这你看出来了吗?江南小姐。”
唇角微疼,肯定又肿了,江南半张着嘴看着眼前深沉又好看的男人,说不出话。
他偶尔不计身段对她讲的情话软话,如烈酒麻醉,能把人灌得稀里糊涂云里雾里。
江南主动勾住他的脖颈,说谢谢。
陆晏深的脖颈往下沉了沉,伸手托住她的腰,距离无限接近,“诚意呢?”
窸窸窣窣的响声吸引了江南的注意,她稍稍侧头看向玻璃墙外,有些震惊,更难以置信:“那是雪吗?港岛居然真的下雪了!”
陆晏深平静地“嗯”一声:“在山上才能看见,雪下不到市里。”
“所以你带我来是看雪的吗?”她的眼睛在那一霎宛若掉进了流光溢彩,明亮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