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吧。”江南递给他一抹无事的表情,“我与江家,是该做个了结了。”
陆晏深看她片刻:“你去,我就在这里,不走。”
江南心尖微颤,有那么一霎,想着就这样吧,带着未愈的裂痕,接受他的一切好意。
不过只是那一霎,一霎过后,她便恢复理智,开车下去了。
既然选择重新认识,真正的陆晏深会是什么样?她自己又会是什么样?不妨且往后看,用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和磨合。
江似锦第一时间看见江南,便猛地冲了过来,却又因为想起什么,强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皮笑肉不笑道:“七妹,你回来了?”
江南淡淡瞥她一眼,踏步走进店里。
小助理看见她如见救世主,委屈巴巴地喊了声“南姐”。
江南示意她先出去,助理依然离开。
江老太太并未起身,依然稳坐着。
江南全程视若无睹,拉了条凳子,坐在更上方的位置上,饶有兴趣看着她们,并不说话。
老太太终是安耐不住,咳了两声,缓缓开口:“南南啊,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这么难堪,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南扫她一眼,笑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原来你们知道。”
老人一噎:“怎么会不知道呢?只不过,我们觉得喊小七更亲切些。”
江南沉默,笑看她们。
江似锦接过话说:“江南,能否请你高抬贵手,放我妈妈一马?”
江南慢悠悠从桌上拾起一朵已经枯萎的花,一片一片地拔掉枝叶:“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做了什么事?何至于需要我高抬贵手?”
“你……”江似锦咬牙说,“她鬼迷心窍给你下药,是她的不对,可还不是因为你把事情做得太绝。”
“啪”一声,江南瞥断手里的枯花枝,轻飘飘扔到她脚下:“求人用你这个态度,可就没意思了。”
江似锦眼睛一红,脸上精彩纷呈,她酝酿好久,才深深吸了口气,朝江南九十度弯腰鞠躬:“江南,过去种种,都是我们对你不起,我诚心向你道歉,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母亲,只要你不起诉,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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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清风一念,落雪为安(三更3/3)◎
【岁月无恙,清风一念,落雪为安。】
江南似笑非笑:“那真是不巧,她要是不进去,我于心不安。”
“你……江南,你什么都有了,还有必要这么睚眦必报吗?”
“怎么没必要?”江南冷冷望着她,“我只说一遍,你们听好。”
“其一,我有的,跟江家无任何关系。江振业的公司破产,是我大发慈悲收购,他出于感激,把老宅过户给了我妈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救他于水火中,你们应该感激我才对。”
“明明是你趁火打劫……”
“其二,你母亲投毒,证据确凿,你如果觉得冤枉,大可去找律师辩护,而不是来找我。”
“最后,以后我在的地方,你们最好不要出现,以免相互看了都膈应。”
说罢江南望向江老太太:“黄土已经埋到脖颈,就好好拿着抚慰金安度晚年,惦记太多,当心晚节不保。”
“你……你……”老太太指着她的手在发抖,“江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众叛亲离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要把我们都弄死你才甘心吗?别人我且不说,他可是你爸爸啊,你治病,你上学,他多少也是给过你钱的吧?你今天对付的这些人,可都是你的血亲,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够了。”花瓶砸在她的脚边,四分五裂,江南反问,“我上学他抠抠索索出的那点钱,一共二十五万元人民币,我全算在收购款里了,考虑到通货膨胀,还多算了五万。”
“至亲?父亲?他江振业不配。”江南寒凉盯着她,“祖母?你几时正眼瞧过我?”
最后她看向江似锦:“姐姐?我喊你一声,你就不怕午夜梦回被吓醒吗?”
那天她们是怎么离开的,江南没太关注。
只知道花店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路边那辆熟悉的奔驰还打着双闪。
透过窗,她能看见陆晏深投过来的眼神,如风如雨,如梦似幻,是坚定的,笃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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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晏深让司机先回去,独自在车里待到傍晚,直到花店的灯熄灭,他才驱车前往陆家老宅。
陆老爷子似乎知道他会去,早早在书房摆上了象棋。
他进屋,把手里的外套往椅背上一放,无声无息坐在老爷子对面。
“你一向成熟稳重,这次怎么在内地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老爷子面色淡淡望着他,问。
陆晏深拿到的是红棋,这次,他首当其冲,一枚小兵在无声无息之间,过了楚河汉界:
“爷爷这么了解孙儿,您觉得是为什么?”
老爷子排兵布阵虽不减当年,排兵布阵间,步伐却已显蹒跚老态:“阿深啊,你才过而立,人生百年一切尚早,万事留余地。”
陆晏深雷厉风行,先后斩了老爷子的炮和马,又抽将了他的車,让对方很快就失去了半壁江山。
“谨遵教诲。”他垂着的眼眸里,藏着暗涌和捉摸不透,“不过爷爷最是清楚,孙儿一向很难杀,百年光阴对我而言,应该无碍。”
老爷子盯着棋盘上已经失去的半臂江山,一眯眼,自言自语:“这一不留心,精心培育起来的千里马就不受控了,搅乱棋局,风云巨变,杀得人措手不及。你今日的杀心就很重。”
陆晏深没有见好就收,而是继续挺进,碰见什么吃什么,倒是说话的语气依旧平静无波:“是么?下棋而已,爷爷别当真。”
老爷子举棋不定,半天没有落子:“你从小城府很深,要做什么事下定决心就很决绝,不可否认,你很优秀,各方面都是。”
陆晏深斩杀了他最后一枚心腹棋子:“您后悔选我吗?”
对方盯着自己被吃掉的黑炮,哼笑:“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那就好。”杀完有用之棋,这边开始层层包围。
老爷山穷水尽,值得滑动两边的“士”,悠悠然道:“几年前,你不肯公之于众的、金屋藏娇的那位,就是江家小七吧?”
陆晏深不说话,默认。
那边继续说:“当初,你既然为了保全婧予的名声,而舍弃了她,现在又为什么要想方设法跟她复合,一个女人而已,就这么让你牵肠挂肚?”
陆晏深捏着绝杀的棋,静静望着眼前在他之前叱咤名利圈一辈子的老人,没有接话。
老人没所谓地笑笑:“听说这次你在云南遇伏,她也在,你为了护她,本可以速战速决,却不惜费时费力把人引进大山深处再逐一击破,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陆晏深依旧不言不语,目光沉似深海。
老人笑意更深:“阿深啊,这么稀罕人家,可要好好保护好才是。那是在内陆,若是换个地方,再遇见同样的情况,她未必会有这次好运。”
陆晏深手中的棋子重重落下,黑方将领被红棋彻底将死。
他定定望着对面,眼中波涛诡谲,毫不掩饰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压迫和冷意。
很久,他才答非所问,轻描淡写地开口:“爷爷的棋艺退步了。”
“是啊,人老了,不中用。以往,你都让着我这把老骨头的,这次怎么不让了?”
他面不改色:“次次都让,便失去了下棋的意义。”
老爷子打量他许久,起身离开书房时,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一局不是输,赢一局也并非赢,但如果有了软肋……可就要当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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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江南的日子过得相安无事,期间林玉露来找过她。
她说,她对那天的事感到抱歉,对于有人敢在他们的饭菜里下药这件事,她也感到很惊讶,万幸,还好没量成大错。
江南静静望着眼前那个看着自己长大、曾对自己有过诸多次照顾的阿姨,心中难免觉得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林玉露知道与不知道,希不希望江南真的跟他的儿子发生点什么,又或者在那件事里,她从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江南都不想再细查了。
人与人之间,一笑而过的关系可以因为一件事老死不相往来。
而感情羁绊很深的关系,也可以变成点头之交。
有些话,不必说透,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但是有一点江南可以肯定,她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又过了两天,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店里没什么客人,她闲来无事坐在小圆桌旁看书,突然,听见窗户被敲了两下。
她侧眸,看见了风光卓越的陆晏深。
他在抽烟,地上撒了有大半支烟的烟灰,看样子他已经站在玻璃窗外看她好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