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晏深看了她好半晌才开口打招呼,语气冲满遣倦与柔和:“早晨。”
江南没回话,看着他下车,视线往他提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扫一眼,转身用指纹解锁:“您是把我这里当办公地了?”
陆晏深来到她身后,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冷调清香:“我买花,作为顾客,能在贵店小桌上顺便处理点公务吗?”
老男人死皮赖脸起来,当真是无敌。
打开门,江南往里面走了好几步才回眸瞥他:“您今天又要买什么?”
陆晏深自顾自把电脑放在靠窗的桌上,走到保鲜柜前,若有所思:“南南有没有推荐的?”
“没有。”她斩钉截铁。
他望着她的侧脸,笑了笑,弯腰从保险柜里拿出十来朵墨尔本午夜蓝,又从旁边支架上取下些配叶,像昨天一样,自顾自包了起来。
“今天收我多少钱?”他边裁包装纸边问。
“十万。”江南不假思索道。
“没问题。”陆晏深予取予求。
跟他论钱,十万恐怕只相当于常人买个包子的价格,她忽然有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陆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今天之前陆晏深会不假思索地说在追她,但这次,他却没有那样答,只道:“不做什么,也没有目的,就是想看看你。”
这倒让江南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了,只得沉默。
小助理进门的时候,陆晏深正说道:“指教一下,我这样包合不合理?”
江南本不想多管,但出于职业要求,她实在忍不了有些基础上的错误,便伸手过去将他已经归置好的配叶抽了些出来:“配叶太多,会喧宾夺主。”
男人嘴角挂笑:“那我把配叶都拿出来。”
“那也不行,”江南一本正经跟他理论,“红花还需绿叶配。”
陆晏深笑意更深:“听南南的。”
小助理自知来得不是时候,临时想了个借口离开:“南姐,分店那边今天客人特别多,许姐让我过去帮忙。”
不待这边答应,助理已经一溜烟跑了。
江南:“……”
她再回神,陆晏深已经在写卡片了,内容是——见面很重要,见面是枯木逢春的解药。
他以前还说她文艺,没想到他矫情起来,简直所向披靡。
“很土。”江南无情打击。
陆晏深把卡片放进花束里,并不生气:“原谅一下我这个老男人知道的并不多。”
他自诩自己是老男人,事实上,他依然英气飒爽,长身玉立,像一个战无不胜的神邸。
那束花最终到了江南的手里,期间被好几个进店的顾客看中想买,每每她想卖的时候,就会听见陆晏深云淡风轻对顾客说“十万”,吓得人连连后退。
其余时间他都很安静,不是埋头在电脑上处理工作,就是偶尔出门接一通工作电话,好像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并没刻意关注江南,却又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能第一时间起身,有时候是帮忙扫扫地上的残枝落叶,有时候是帮忙搬运新到的花材。
陆晏深几乎有应必求百依百顺,只是中午江南想叫快餐,被他无情地制止,毛遂自荐说他去给她做饭,于是便自顾自去了后面的公寓。
等江南午休回到家,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
她站在玄关处愣神片刻,低头一笑:“陆先生的糖衣炮弹真是花样百出。”
陆晏深走过来关上门,从鞋柜里拿出她的拖鞋,放在她脚下:“我想我怎么解释你都是不相信的,且看以后,好吗南南?”
江南换上他递来的拖鞋,眼睫闪了闪,说的是:“你的东西你到底什么时候搬走?”
陆晏深起身,低头望着她,情意绵绵:“你真的要我把东西都搬走吗?”
江南看了眼他看狗也深情的眼睛,错开视线:“嗯”一声。
男人走回饭桌前,看不清神情:“好,我会让人来搬。”
江南吃了口米饭,面不改色道:“离婚协议您既然已经签了,下午我们就去一趟民政蜀把手续办了吧,带来了吗?”
陆晏深沉默的时间久了些,好片刻才道:“抱歉,又忘记带了。”
好些天没吃到经他手做出来的饭菜,江南埋头吃着,淡淡“嗯”一声,说:“下次记得带”
男人的目光晴光潋滟,也说“好”,态度十分诚恳。
饭后江南去茶室找水喝,无意中,她看见了陆晏深放在桌上并且亮着屏的电脑桌面,内容好像是一个收购方案。
她之所以会注意到,是因为标题上“天和集团”的字眼尤其醒目。
“天和”是梁家的产业,在港城,规模之庞大仅次于陆家,但这几年好像因为几个大项目的亏损,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陆晏深居然要收购梁家的公司,他们不是世交吗?
“这场收购策划,我在四年前就开始了。”
江南正看得聚精会神,陆晏深平稳的声音便从后面响起。
四年前……这边微微一顿,站直身回眸说:“抱歉,不是故意窥探你的公司机密。”
陆晏深不以为意,走过来把屏幕转向她,方便她看得更清:“这并不是什么机密,而且就算是机密,你都可以随便看。”
她默了默,终是问道:“梁家跟你们陆家不是世交关系吗?而且……梁婧予不是你看着长大的吗?她父辈的公司陷入危难,你非但不援助,怎么还想着压死骆驼?”
陆晏深静静睨着她:“所谓世交,很多时候都是表面的,情义占一层,利益瓜葛占九成。我不敢说全是因为你,因为在认识你之前,天和就是今盛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收购天和,是我很早就有的念头,只不过……以前确实念及些许旧情,没想把事情做绝。”
江南看他一眼,又望向别处:“怎么突然又要把事情做绝了?”
陆晏深不说话了,笑着打量她明知故问的模样,是那样的鲜活明媚。
之后的三个月,陆晏深隔三差五都会去江南的花店,有时候会连着天数去,出差在外就给她发消息开视频,不管对方接不接态度怎么样,他每天都照旧,而每次出现在她店里,首先做的就是亲自给她包一束花,玫瑰月季百合……每次都不重样,文案也是自己现想现写。
他什么都能记得,就是自己说过的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次次都说忘记拿。所以对外,江南跟他仍然是一对模范夫妻。
与此同时,梁家的产业在这几个月兵败如山倒,梁婧予也因为私生活问题被媒体封杀,最终迫于舆论的压力,宣布退圈。
期间,江南跟她在商场偶遇过一次,她本想当没看见,是梁婧予主动喊的她。
梁婧予说:“江小姐,你赢了。”
江南问:“我赢什么?”
“你得到他了。”
江南笑笑:“是他在追我,我还没答应。”
那一刻梁婧予的脸上简直精彩纷呈,眼睛红透,可毕竟是当习惯大小姐的人,不轻易低头的傲骨始终存在,笑得很勉强:“你们的这些情调,就别跟我说了吧。”
江南不以为意:“梁小姐,有几个问题,我很好奇,你方便解惑吗?”
她说:“你问。”
“四年前,是不是你让陆同君带我上的游艇?看你们两家人一起吃饭,一起谈笑风生。”
“谈不上我让他做什么,我跟陆三少是合作。他在深哥那里吃了亏,想报复,不论什么方法他在所不惜。而我,想让你离开深哥,就是这么简单。”
意料之中,江南又问:“这么说来,也是你发短信给林致让他去浅湾别墅接我的咯?”
梁婧予点头:“我知道那时候的深哥虽然在意你,但他更放不下的是身段,只要你选择跟别的男人走,他绝不会挽留。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那你得到了吗?”
梁婧予冷笑:“得到?得到什么?得到的是他不留余地的打击和报复?你走以后,他找不到你,彻底将怒意发泄在我们身上,先是送陆同君进监狱,然后不惜花费四年的时间筹划,也要至梁家于死地。我父亲那几个至关重要的项目就是他从中作梗,才导致集团元气大伤,直至今时今日,只能接受他的低价收购。”
江南面不改色:“我们在云南遇袭,实际上不止针对他一人,也针对我吧?杀手是你找去的?是那几个职业保镖,还是王大力那群亡命徒?”
闻言梁婧予默了好一阵才说:“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只能说派去的人中,有我们梁家的人,也有陆家自己的人,深哥太狂了,这些年他霸占着陆家的一切,遭至亲报复这件事一直就没停过。他对我们家更是不留一点情面,我父亲走投无路,只能与陆家人合作,一起除掉他,至于你……死掉不是更好吗?”
“啪”一声脆响,江南的耳光扇在她脸上,登时起了五个红指印。
梁婧予没有还这一巴掌,只是捂着脸说:“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曾经你跟他的关系不明不白是事实,就算没有我后来的一击,你们也不会长久。现在,冤有头债有主,我做过不利于你的事,你扇了我一巴掌,算扯平,但是我永远不会祝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