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子树下摆着两张藤椅,云依斐和蒋牧语便坐在这里,谈天说地,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便歪到了这里。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蒋牧语摆了摆手指,“你怎么知道他已婚的?”
“我听到他说的,而且……”云依斐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指,“他手上有戒指,我总是看到他抚摸着它。”
蒋牧语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知道的,外科医生戴手饰有多麻烦,他却每天都不厌其烦地戴上拿下,说明他很重视这枚戒指,”她望着前方,说不清内心的想法,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相处模式,普通不亲近,两条相交的线会渐行渐远,“所以,这样也挺好,我早该放弃的。”
“没事,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姐下次给你介绍。”蒋牧语眨眼歪头,一副“包在姐身上”的模样。
云依斐扁嘴,笑着调侃,“得了吧姐,你自己都要相亲。”
“那是我哥弄不灵清,她以为我学医是因为那个狗男人,开什么国际玩笑,”蒋牧语轻嗤,搭着腿抱肩,“我看上去是这么恋爱脑的人吗?更何况,谁会喜欢上那个狗男人,脾气又差,性格又冷,还有洁癖强迫症,我保证,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他!”
“一点优点都没有吗?”
“那还是有的,他的那副皮囊还算不错。”
“懂了,长得帅。”
“哈哈哈哈。”
“啊——”云依斐突然朝着麦田大喊,无际的麦浪听不见回声,只有风拂过麦尖的微弱的声音,“不管啦——男人什么的,统统都走开——”
蒋牧语笑着鼓掌,“没错!男人只会影响我们挥电刀的速度。”
云依斐飞奔向田垄的尽头,旋转,她张开双臂倒进麦丛,惊起草籽,阳光直白地照射在她的脸颊上,她捡起草帽遮在脸上,闭着双眼。
身边传来一阵麦丛窜动的声音,随即蒋牧语躺在了她的身边,“不热吗?”
“好像有点热。”
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笑声掠过麦梢,泛起一阵涟漪。
“走吧,回去吃午饭,泉哥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嗯。”
“下午我们去钓鱼……”
“真的吗?”
谈笑声落在了麦田里,灌溉滋养着麦穗,一起成熟。
一辆黑色揽胜停在沥青路边,他望着麦田里追逐欢笑的女生,眉眼间带着笑意,情不自禁地用手机拍下了眼前这一幕风景。
麦子整齐地弯下了腰,身穿蓝色长裙的女生在画面正中央,裙摆和发丝向后飞扬,她在向前奔跑,就像是要跑到他的面前。
席承宇放大了照片,画面中便只剩下了她模糊的身影,快门的速度太慢,没能捕捉到她的笑意,有些可惜。
他抿了抿唇,将照片设置为聊天背景,翻过手机,透明的手机壳正中贴着一张白色标签,因为长时间的触摸,标签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的图画也早已模糊不清。
那显然是云依斐之前贴在咖啡杯上的随笔画。
他温柔地抚摸着标签,压下掉头回去的念头,把手机放在中控台上,踩下油门,向前驶离村庄。
-
“我听我哥说,这里的鱼很鲜,下午我们自己去钓,晚上就能喝鱼汤了,”蒋牧语说得眉飞色舞,她推开门,看见已经有人坐在餐桌边,愣了愣,“哥?你怎么来了?”
“碰巧,江泉和我说你也来了,我就等等你。”他站起身,走到她们面前,伸出手,“你*就是小语的朋友吧,我叫蒋牧言。”
“你好,我是云依斐。”云依斐虚握了一下,淡笑回应,侧身在蒋牧语耳边轻言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一个人来的?”蒋牧语随意挑了一个座位,倒了两杯小麦茶,“那个谁没和你来?”
“来了又走了,科室有事,本来都说好住一晚再走的。”他撇了撇嘴。
“我有时候真得挺怀疑你们的性取向的。”
“老子直男!铁直!”
“嗯嗯嗯。”她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
“而且,我怀疑他最近有喜欢的人了。”蒋牧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他还会喜欢人?”
“当然,戒指都不戴了,说是没有必要了,你说说,这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是什么?”
“有道理,真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拿下他,啧。”
蒋牧语嘴上说着好奇,却没有分出一丝目光,大脑里闪过一道灵光,来不及捕捉就散了,她摇了摇头,喝水。
蒋牧言拍了拍胸膛,“那必定是和我一样可以忍受他的那些癖好的人。”
“所以我才会怀疑你们的性取向。”
云依斐走进门,径直坐在蒋牧语身边,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好奇地问她:“你们刚才在聊那个‘狗男人’?”
“嗯,我哥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她是不是处女座?我感觉听你的描述,很符合处女座,就和我的带教老师一样。”
蒋牧语想了想,没想出来,脚尖踢了踢他哥,“那谁生日什么时候?”
蒋牧言头也没抬,脱口而出,“9月10日。”
“果然是处女座,”蒋牧语挑了挑眉,又踢了踢他的小腿,“我再次怀疑你和他的关系。”
“唉!他生日多好记,就是教师节。”
“是是是。”她继续点头应付。
云依斐看着他们的相处弯起了嘴角,她是独生女,从来没有和哥哥拌嘴的体会。
事实证明,三个社牛就没有热不起的场子。
一顿饭下来,云依斐已经改叫他为言哥,蒋牧言则称呼云依斐为小云妹妹,还贴心地给她在农家乐里留了一间房,供她以后随时来访。
云依斐乐呵呵地答应。
一顿午餐吃了近三小时,过了正午日头最晒的时间,蒋牧语问泉哥借了两套渔具,又从工具房捞了两张折叠椅,骑着车悠哉悠哉地向钓鱼的地儿前进。
想法很美好,结果却是徒劳,山涧的小鱼灵活得很,她们两个钓鱼新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鱼儿吃完了鱼粮,然后游走。
但是晚餐桌上依旧有鱼,是那种很小很细的河鱼,泉哥裹了一层淀粉,放进油锅里炸了一下,外脆里嫩,野生河鱼的鲜香在口齿间蔓延,回味无穷。
“祝我们友谊长存,斐宝!”
“干杯!”
第24章
民宿二楼露天阳台的围栏上缠绕着紫色喇叭花,和小灯带交织攀延,在暖黄色的小灯亮起的瞬间,紫色喇叭花也变得柔和。
暮色从山脊滑落时,蜻蜓翅膀驮着一抹橘红略过池塘,蝉鸣声渐渐变得清亮,应和着云依斐她们的笑声与交谈声,将裂成鱼鳞状的晚霞织成深蓝的绸缎。
天色呈现出蓝调。
云依斐摇着蒲扇,试图散去酒精的热度,她的双颊通红,脖颈锁骨的肌肤泛起粉红,漆黑的瞳仁闪着水光,双唇微张,看着前方树林里窜动的微光,视线逐渐失焦,变得迷茫。
“斐宝,你还好吗?”
蒋牧语伸手在她面前摆了摆,看到她呆呆地转过头来,露出一个迟缓的有些傻气的笑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你喝醉了?”
“你喝醉了?”云依斐重复着她说的话。
“是你喝醉了。”
“是你喝……醉了,”说完之后轻轻打了一个酒嗝,“我才不会醉。”
“我去楼下给你泡杯蜂蜜水,你在这乖乖等我。”蒋牧语无奈又好笑的摇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发顶,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
“嗯。”云依斐缓缓点头。
她确实没有喝醉,只是置身于一种朦胧的醉意之中,思维变得迟缓。近日来所有的焦虑、烦躁、郁闷、苦涩统统都被灌醉了,只剩下了一些情绪的余白。她特意享受着这一种沉溺,一种什么都不用去想的空白。
蓝调只维持了一会儿,夜幕就翻了上来。
萤火虫提着忽明忽暗的灯笼,在田埂上巡逻,似是将黑色的天空点缀,逐渐亮起闪烁的星河。
云依斐框下此刻的美景,发在了朋友圈里。
她说:今夜月色真美。
楼梯的木质地板响起沉闷的脚步声,蒋牧语端着一杯水迎面走来。
云依斐弯起眉眼,一手托腮,一手前后招摆,像是一只招财猫,“谢谢你,小语。”
“原来你真的没醉?”
“嗯,没醉。”
“喝吧,小麦蜂蜜水,对胃好。”
“谢谢你,我宣布我和你天下第一好!”
“你要回房休息吗?”
“好。”
-
旁边很久没有声音响起,聊天的话语还没结束,就被匀长的呼吸取代,云依斐支起身子,轻轻地走到阳台。
已是深夜,蝉鸣声不再嘹亮,从远处水洼传来几声蛙鸣,空灵又寂寥。
云依斐睡不着,酒精逐渐挥发,被灌醉的负面情绪又逐渐归位。她的双手越过栏杆,似乎想去捕捉远方飞舞的萤火虫,又或是天空闪烁的星星,五指一屈,只有凉爽的微风轻弹着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