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坐直,一下又一下地拨动着头发。
过了会儿,忽然听见丛樾压着嗓音:“谢小迩,想看就转过来看。”
“……”
小姑娘偷偷摸摸瞄了好几眼,就是不说话。
谢知栀轻咳了声:“你穿西装,像个正经人。”
丛樾:“哥哥什么时候不正经了?”
“比如现在。”
“……”
“谢小迩。”
“干嘛?”
丛樾来了兴趣:“喜欢哥哥穿这样?”
“……”
谢知栀语气硬邦邦的:“差不多吧。”
丛樾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鲷鱼烧,睨着她:“哪儿是差,哪儿是不多。”
谢知栀面无表情:“丛樾。”
丛樾眉心一跳。
谢知栀:“烦人精。”
“……”
车子停在琉璃巷,谢知栀推开栅栏门,侧过头,借着月光才发现丛樾脸色有些倦怠。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线条流畅的脸匿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中,碎发搭在额头,此刻正低着眼眸,安静等她开门。
模样有些乖乖的。
谢知栀拧钥匙:“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嗯?”
丛樾抬脚走进去,顺手关上门:“没多少。”
他半耸的眼脸染了些红,语气欠欠地说:“哥哥喝酒了也没被人表白。”
“……”
谢知栀给他拿拖鞋:“我又没答应。”
丛樾换好鞋,坐到沙发上,懒洋洋地支着脑袋:“小迩,哥哥今天很高兴。”
“知道了,你已经说好多遍了。”
丛樾:“庆祝。”
谢知栀:“你喝多了,做不了排骨。”
丛樾抬眼看她:“那你做?”
“……”
厨房里,谢知栀盯了会儿砧板上的排骨,无从下手之际,决定先把配菜给弄了。
刚洗干净,丛樾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握住了她拿刀的手。
谢知栀一顿,余光睹见丛樾腕口处的衣袖,戴着她送的那对行星袖扣。
她抿着唇,没忍住开口:“丛樾哥?”
“嗯。”丛樾应了声,极其不要脸地说,“哥哥怕你切着手。”
“……”
谢知栀没好气:“这样就不会切着了?”
“不会。”
谢知栀沉默几秒,有些无语道:“丛樾哥,你喝醉了怎么是这样的?”
丛樾:“哪儿样?”
“像个不讲道理的小孩。”
丛樾低声:“哥哥没喝醉。”
谢知栀想了下词:“那你这是高兴到疯了?”
“……”
丛樾不作声,像是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件事情上,他低头,下巴轻抵在谢知栀的肩膀。
“小迩,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轻抬眉梢:“没有你,哥哥大概——”
会死在六号以前。
“嗯?”谢知栀侧头盯着他,“什么?”
丛樾懒懒道:“会少活几年。”
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几个字,谢知栀不高兴了,她闷着脸:“我不要你说这种话。”
小姑娘神情认真,丛樾站直了,收起嘴角的笑意,滚了下喉咙:“好,哥哥以后不说了。”
“什么少活几年啊。”谢知栀垂着眼皮,抓着衣角说,“长命百岁才是丛樾。”
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一点。
那个新世界里,如果没有你,对我来说也一样没有意义。
因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谢知栀。
丛樾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小迩。”
谢知栀说:“我没生气。”
丛樾低声:“哥哥这不是怕你离家出走么?”
“……”
冰糖排骨花了点时间算是做完了,两人坐在地毯上,放着电影,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丛樾背靠沙发,单条腿屈起,一只手搭在膝盖处,目视着前方,另一只手在解领带。
谢知栀悄悄收回余光,安静地啃着排骨,电影正播放到男女主快要知晓彼此心意的关键时刻。
突然间,她听见丛樾的声音:“谢小迩。”
“嗯。”她仍然盯着电影。
丛樾唇角微微下压:“解不开。”
谢知栀抽空瞥了眼,看见丛樾眼帘微低,有些委屈地说:“帮哥哥个忙?”
“……”
谢知栀放下手里的排骨,顺便脱了手套,她要稍微起身才方便,没想到手撑了一下地面,没撑住,几乎半边身体跌进丛樾怀里。
一阵沉默中。
丛樾手虚搭在她后背,慢悠悠地问道:“小迩这是在和哥哥要好处?”
“啊?”谢知栀坐正了。
丛樾吐出几个字:“占、便、宜。”
“……”
谢知栀扭头看向窗外,很快又看了回来,像是想通了,视死如归似的伸手去解他领带:“你是小公主么?”
喝醉了就撒娇。
丛樾缓慢地眨眼:“嗯?”
谢知栀眼睛盯着手里的动作:“要不然家里怎么种粉色的蔷薇花。”
丛樾不急不慢地掀起眼皮,蓦然想起那天晚上小姑娘说过的话——
“丛樾哥,我可不可以不当谢知栀,我不要当谢知栀了。”
“我想找一个开满粉色蔷薇花的地方藏起来,谁都不要见。”
领带解开了,谢知栀放在一旁,丛樾没再说话,她坐回去自己的位置,继续看电影。
过了好一会儿,感觉到发顶被人揉了揉,她怔了下,慢慢地回过头去看丛樾。
“因为——”
丛樾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轻笑着:“哥哥要把最好的都送给小迩。”
-
晚上洗过澡后,酒劲被热水冲散了许多,丛樾上二楼,倚在门框处:“先把蜂蜜水喝了再睡。”
谢知栀捧着杯子,一口气喝完,眨巴着眼睛问:“丛樾哥,什么是最好的?”
丛樾勾了勾笑:“你希望的,就是最好的。”
“哦。”
谢知栀若有所思,也跟着笑了笑:“那我希望丛樾哥活得比我久一点。”
这样,我就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凌晨两点,谢知栀已经睡着了。
丛樾在房间里抽了一支烟,青白烟雾四散,他扭头瞥了眼装满星星的夜空,而后去了对面的书房。
没开灯,他走进去,就这样站在窗户边,靠着墙,远远看着书架上那两个摆在一起的相框。
几年前的那场流绪微梦。
丛樾第一次梦见了母亲和外公。
漫冬飞雪,他兼职结束后的一个夜晚,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那
间逼仄的阁楼里生了一场大病,意识不清之时,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转。
梦里也在下雪,到处都是枯黄色的野草,少年丛樾一个人站在中央,神色平静地看着前方。
“阿樾,快过来。”
“阿樾,我们回家了。”
母亲和外公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慢慢回荡,不停地传入丛樾的耳朵。
他的世界一直都在下雪。
离开这里,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了。
丛樾,你是被抛弃的。
没有人在乎你。
没有人觉得你很重要,在你濒临窒息的梦境里找到你。
丛樾漫无目的地在这条不归路里走了很久,很久,直至意识越来越薄弱,呼吸越来越轻缓,再继续往前,就彻底解脱了。
忽地,他脚步一停,周围的风都停止了——
有人拽住了他的手腕。
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抬头望着他,眼里映着水色,像染了一层薄雾。
她抿着唇笑起来,拽着他的手用了点劲,嗓音软软地向上扬:“丛樾哥,我找到你了。”
我终于找到你,你不要再走了。
下一秒,久违的清晨阳光透过玻璃照映在脸上,丛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空气中飘荡的细小尘埃,独自静默了好一会儿,直至彻底清醒过来。
倘若连他都放弃自己,那么还有谁可以拯救。
丛樾躺在医院的病床,又想起了梦里的谢知栀,他侧了侧头,瞥见一旁的台式日历。
以六号为计划,所到之处繁花盛开。
因为我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去往死亡的路途上,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刚刚好,是你拉住了我。
是你,拉我回人间。
第39章 男朋友我家小孩
晴空万里,拨云见日,飞机平安落地夏安市机场,谢知栀和丛樾并肩离开人群,不急不缓地朝T2出口的方向走。
谢知栀停在一辆黑色的车前,抬手敲了敲窗户,笑说:“哥哥,我回来了。”
谢知繁手搭着方向盘,扭过头睨她:“你俩属蜗牛的?”
“我就上了个厕所。”谢知栀打开后座的车门,“丛樾哥,你坐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