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是新贵,自然比不得祖上大荫郊外百亩地的国公府。
可眼下她也是没办法,一来是跟梅小娘撕破脸恐不能待在林家,二来是赵家那边没信儿,按着梅小娘同林家那群人,只怕现下不是思量将她替嫁赵家便是随便许配什么人家做妾。
她清白来世一遭,何以让人如此践踏!
何况林家家产,她身为女子为何就不能争上一争!
这既要争,便需得有个名分,且是能压得住他们的名分。
想到小蝶怨她不争,她敛眉轻笑。
她林栀她并非等闲娇女之辈,母亲说婚嫁乃女子重生,她偏是要活得嫁得好。
于是她寻了空处偷跑,对于婚假她没十里红妆的执念,也不想应付亲戚官眷,找人探了信,知晓赵琰已经在来的路上,便自己去嫁他。
她不要他的人,更不要他的心,她自赶着上去也是想私下同他说清她是什么样的人。
想来他也是不喜欢她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只盼着他们能相敬如宾。
这桩天家贵婚全不过是朝堂棋子,他们各自带着目的利益,她图的也不过是身外物钱财罢。
思忖间,身后已传来官兵追讨的声音。
小蝶在旁惊呼,她没注意,脚下重心不稳,整个身子轻飘飘朝前落去,赵琰放下酒蛊,在林栀还未来得及惊呼前拥住她,声音沉润好听,“娘子当心。”
林栀站定,面前的男子身姿卓约,仪表堂堂。
一身戎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模样,眉眼硬朗,眸色如晦。
整个人英气十足又气宇不凡,仿若这世间所有好坏都叫他沾了去,林栀不经意瞥见他腰侧的对牌,心下窃喜,却全然不露于言表。
“多谢将军。”林栀微微俯身行礼,心下却清出主意来。
“将军可是去往京城?”
赵琰点头,眼看着林栀身后的官兵越跑越近,心想莫不是这姐儿是犯了什么事情,他清了清嗓,柔声询问:“姑娘可否需要相助。”
没想到她竟阴差阳错撞上未来夫婿,只是眼下相认并不打紧,躲过身后的官吏追兵才是上上之计,她温着嗓音浅答,“将军,能否助我躲过身后追兵?”
赵琰唇角微扬,对面前这个落逃新娘忽地产生逗趣,“娘子可是要逃婚。”
“正是。”
赵琰往前逼近,淡冷清浅的面上露出丝缕逗弄的趣意,“原是谁的人,要逃谁的婚?”
林栀不悦地睨了眼赵琰,传闻中的冷面将军不径如此,她清亮的眸子闪了闪,往男人硬朗眉梢望去,忽地心生一计。
“原是顾家三郎的棠棠人儿,要逃赵公府赵大公子的婚。”
“林棠?”赵琰逗趣的眉眼忽地染上一层冷意,他往后退了两步,算是同她拉开距离。
林栀唇角不自觉微勾,与其在这里让人捉弄,不如自报家门让他不得不帮她。
果然,赵琰面上闪过丝缕难堪神色,但这并不妨碍他出手相助。
赵琰拈手吹了哨,四面八方涌出一批身着黑衣玄甲的隐卫,他淡淡拂手,那群人便一涌而上将周围目击旁人同官吏追兵们一同敲晕。
林栀悄悄瞧了眼他,心下已然有了定论。
赵家对这门亲事许也是半推半就,赵琰担心名声想来也不会对替嫁过来的她多有好感。
何况听闻赵琰并不是那心系风月之人,这样算罢她假借林棠身份想必也并不大在意,只是这隐卫的出现,倒实在叫人意外罢。
自古私自豢养兵股都是重罪,何况是赵家这般官宦朝臣之家。
但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过是她又得了一个秘密握在手里,横竖对自己也算是有利。
“林小姐,你可认得在下?”
赵琰声音透着不悦,他瞧着面前这个清美秀丽的人儿,实在无法将她同与人私奔这等事联想到一处。
但其实并不怪赵琰,林棠一贯嚣张跋扈性子在汴京也当是大为有名,她忽地扮她,若是他信了,才是真正叫人生出几分疑惑来。
“自是认得。”
“那林小姐为何还不走?”赵琰眉心十分拧,脸望向别处,似隐忍着不悦未发作。
林栀巧生一计原也是想打探她未来夫郎品性教养,虽说是流言蜚语都将他传的顶好,可林栀知道,人心隔肚皮,有些话从旁人口中讲出也只得听罢。
眼下见赵琰被下了面对她也算沾亲带故地维护,心下便有了定数。
她浅浅笑笑,这才从包里摸出帖子现开,上面陛下钦赐的几个字幌得人移不开眼,赵琰抬眼,刚好瞥见赫然醒目四个大字:天赐良缘。
他猛地朝身侧女人看去,只见刚才还小家碧玉的姑娘如今已然换了张模样,她眉目清清浅浅的启唇道,“将军恕罪,林栀见过将军。”
她微微附身行礼,大雪中的一抹红,倒是生出几分惊心动魄的艳来,赵琰沉清平冷的眸子凝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应答。
面前的女子便是他将要聘娶的妻子林家大小姐林栀,坊间也曾派人细细打听说她在林家过得极其艰难。
对于情爱之事他向来不屑只是在听闻这林家大小姐幼时差点被亲爹卖去勾栏时产生些许疼惜,但赵琰也清楚,这份疼惜并不是爱。
眼下朝堂并不安稳,林家被三王架到慢火上,也不知陛下是否有意蒸煮烹烤。
不过瞧着这大小姐聪慧机灵的模样,想必也是自有打算的,想着,赵琰往前踱了许步,“大小姐不必多礼,只是...”
“既是出逃,为何还着嫁衣。”一则若是与人私奔倒另说,可林栀是实打实要嫁于他的,这般赶着婚假,倒像是故意败林家的名声。
赵琰想得不错,只见林栀唇角微勾,温声细语道:“将军猜得不错,一石二鸟,我以身入局,为的就是这一刻。”
言语间,赵琰已经将目光落到她脸上,眉目冷丽,容颜清绝,完全不像常年病着之人,他忽地生了兴趣,“那娘子,可有将我算在里头?”
第3章
返程的路上,赵琰叫人套了马车,林栀道了谢,他又让女使寻来些简单衣物。
“换上罢,既是逃婚恐不能太快回去,我带你游玩闲逛番。”
“多谢将军。”
林栀伸手接过,两人指尖不经意轻触。
赵琰唇角轻抿,感叹她身上也算终是有些温度。
虽瞧着她嘴上不叫冷,却是这冰天雪地穿这般单薄,想是出门走得急也没带什么衣物,只是想到她匆忙奔走的原因是嫁他,赵琰眉梢染上温度,周身的冷冽化了化。
“可有想去的地方?”赵琰嗓音温柔,从马车里清浅传来两声轻咳,他剑眉微蹙,朝身旁护卫唤道:“去酒家取些温水来。”
苍茫雪白的天地间只寥寥几人,赵琰声音放了低却还是叫林栀听了去,她垂眸从包里翻出鎏金沉香手炉,叫小蝶递出去。
“将军,这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天寒地冻恐将军担忧受冻罢。”
赵琰立身战马旁,看着她女使递来半成新的手炉,眉梢低敛地接过捧在手里。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将军不好了——”马车里的林栀同赵琰一道探头,只见一位传信的小厮直直跪倒在两人跟前。
“将军,太后大娘娘送霁月姑姑来了。”
“可是有口谕?”
林栀注意赵琰在听闻太后大娘娘时神色深了深。
想来定是他朝堂也有些难料理之事,只是不
知道这个时候太后叫人寻了来,只怕是已然了了两人行轨踪迹,看样子,镇国大将军也并非这般好当的。
“不...不曾。”赵琰心下松气,太后年暮垂老这些年生性多疑,对于朝堂内阁之事也愈发热心,他朝远处乌压灰蒙天色望去,只恐这分热心并未带着某些私心薄意。
“到底是何事?”霁月原是太后娘家屋里的姐儿,与她一同进宫相伴数十载,如今突然指到他跟前来,怕不是...
“是为了将军新妇之事前来。”
果然。
两人四目相对,心下已了然。
“可有几人?”
小厮颤巍巍地睨眼林栀,又将头垂得低些,许是从未见过将军身边有小娘子出现缘故,他一时不知该不该答。
赵琰浅笑,语调随和平淡:“无妨,她便是未来将军府的主母,是我的娘子。”
轻轻一句话,倒是将林栀风轻云淡的心搅了乱,她轻轻望眼他,只见筋瘦有力的手递来一碗水,他还记得她刚才的轻咳,“先喝罢,别着凉。”
她接过饮下,不知是水温刚好还是换了冬衣缘故,她凝着身边高大清明的人心头涌出阵阵暖意,明明是寒风凛冽的时节,她竟觉着苍茫白皑的世界同他一齐生动温暖起来。
“啊——”小厮先是惊愕,接着连连朝她扣头,“大娘子对不起,小的瞎了眼小的不识货小的有眼无珠小的...”
林栀忽地被他逗笑,清丽脸上泛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