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他走时说的那句——栀栀,等我。
赵琰,请你也等等我...
她朝马厩跑,也不管现下是何时,她只知道自己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见他。
她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想问他为何瞒着她,想知道他这些日子是否也想她。
原本晦暗的眸也因此泛起光亮,不同于带着一定要寻到他尸体的心,她此时只觉浑身都充满力量。
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带着对他的思念,她已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了。
一路上,她顾不得自己泪眼婆娑,只想快点回去见到他。
爱人死而复生,是这世间最美好的第二场春。
她抬头望着无尽黑夜,觉得自己的心也总算是有了归处。
那种食髓知味的感觉,原来是爱。
林栀忽然有些释然,似乎也懂了母亲当年为何执意要嫁给父亲。
原来爱一个人便是时常担惊受怕又甘之如饴,而在这场只有他们二人对弈的棋局里,任何人都是旁观者。
原来,她早在不自觉的相处中爱上了他。
马厩里拴着几匹跑路马,她将钱袋放到地上,翻身上了马。
这一路多亏了耶律与她同行,可眼下她已经不需要再往远里走,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平白无故地欠人家个人情。
尽管她知道他不缺银钱,可无论如何,这也算她一份心意。
只要情意送到,她也再管不了如何。
此时天色更加晦暗,远处几处闷雷滚动,沉闷压抑嘶吼几声像云层深处某处藏着几只伺机而动的野兽。
林栀本就穿的单薄,寒风大作时,将她肩上的披帛吹走。
耶律忙跟出来,还未开口,便见她被风扬起的长发尽数散落。
“你...是女子?”
带着几分不真切,耶律几乎不敢相信。
这一路同行,他虽对她身份有过怀疑,却从未想过她是女子...想到这,耶律眼前忽然闪过之前她为他换药的画面。
难怪当时他总是能闻到一阵阵花草的馨香,现在想来...他也总算明白这味道自哪里出现。
只是他没想到,她竟是女子。
那赵琰...定是他十分重要之人了,似乎早前听过赵琰在京城有位未过门的妻子,现下想想,莫不是这位林姑娘?
若是如此...耶律眸底的光亮暗下去,连着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消散。
林栀此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她此刻只想快点回到京城,她只想马上见到他。
更何况,京城发生那么大的事,想到小蝶她们还独自守在宅心堂。
只怕按照耶律知道的程度,此时城里怕已乱成一团。
林栀不想再耽误时间,拉上马绳便说:“耶律将军,此事说来话长,但我假扮身份并无意骗你,现下赵琰还活着,我...”
耶律看出她的急切,想到之前他聊起与赵琰在战场趣事她的表情,好似顷刻懂了什么。
莫不是...她就是那位让他心心念念的未婚妻。
失神片刻,耶律重新燃起眸光,“林小姐,我们一道护送你回去吧。”
“将军你...”
金干眼里满是不解,即是知道赵琰将军还活着便已达到将军此行目的,他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入京。
况他们此次出行,本就犯了大忌,既已完成此行目的,为何还要多做是停留。
金干不解,可不解的何止是他。
耶律也不明白自己心中闪过片刻失落是为何,可想到那个举世无双的男人,他又忍不住释然地笑笑。
罢了,他何时赢过他?可君子之交并非轮输赢成败,他钦佩他,亦如他羡慕他的自由是一样的。
若是不能成为并肩的战友,那就做彼此最坚实的后盾也是好的。
林栀来不及思索,望着头顶乌压灰蒙蒙的一片天,她略带歉意地点点头。
假扮男装之事本就是她有错在先,如今还要麻烦他一路相护,说到底,她还是欠了人家一个人情。
可她现在已顾不得这么多,从椒县到京城至少也有四五日,若有人一路相护,定比她自己独身要安全许多。
林栀双手抱拳,“将军,多谢。”
耶律摇头,嗓音深沉,“林小姐客气了,且不说赵琰将军曾救过我一命,便是你放才替我换药治伤,也值得耶某以命相护。”
林栀自然不再与他客气,她笑了笑,握住马绳便往前走。
她急切到甚至连自己的披帛都未拾起,耶律眸里闪过失落,上前将她的披帛小心翼翼拾起。
他用手轻拍上面的灰,模样温柔的好似在对待心爱之人。
这幕落到旁边金干眼里,是满眼不可置信。
方才林小姐将女扮男装之事讲出来,他就已经很惊讶了,可他方才也仔细瞧了瞧将军的面色,似乎对这事并不大在意。
他跟在将军身边多年,自然也知道他性情如何,按照将军一贯脾性,只怕在林小姐说出欺瞒之时他就已经生气。
可方才细细瞧着,将军并未有多言,与其说是将军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可置信,倒不如说是确认。
像是将军在确认林小姐真的是女子这层身份般。
想到这里,金干心里隐隐察觉到什么。
先前他还以为将军对林公子这般瘦弱娇小的男人是好心相护的侠义之举,可刚才那番举动,分明不只行侠仗义这般简单。
想到这里,金干忍不住背心发凉,若是他猜得没错,将军大抵是对林小姐有几分喜欢,可这份喜欢,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与汉人通婚,且不说族长不会同意,便是营里一众将士也不会愿意认一个外族女子为将军夫人!
何况,这位林小姐还是与他们有宿敌之仇的汉人女子!
在匈奴眼中,与汉人通婚,是遭人诟病嗤笑的,将军自小在不少匈奴贵族身边长大,这般简单的道理想必将军自然比他明白。
只是…
想到这,金干无奈摇头,有些事,他也只是个下属,他也无能为力。
耶律追上林栀,地上早已拂干净的披帛。
“林
小姐,你的披帛。”
林栀先是一惊,没想到他会替她寻回披帛,“谢谢。”
她也不扭捏,接过他手里的披帛披在身上继续往前。
耶律牵了马绳与她同行,金干跟在两人身后。
三人策马而行,昏暗天地间,三人身影仿若重出江湖的隐匿大侠。
周围妖风阵阵,椒县地势险要,是不少山贼藏身之地。
他们行在山间,除了偶尔林间传来几声鸟鸣,剩下便只有树叶与风摩擦间的沙沙作响。
突然,一阵窸窣杂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环境响起。
林栀的心提到嗓子眼里,手里攥着马绳的手因太过用力而青筋凸起,视线紧盯周围。
她行至椒县便心中诧异,只是来时心情急切,如今强行镇定下来。
忽地就察觉不对劲。
哪怕环境再偏辟,可周围竟没有一寸庄稼田地,就连她寻的那个最好的驿站…
若是这里百姓民不聊生,山贼流寇只会更加凶狠。
她身上什么也没有,真遇上什么危险,她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念头。
她要活着!
她要活着去见他,她要嫁给他。
强烈的渴望几乎化成信念,她顿觉周身充满勇气与力量,这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心中有爱的力量。
耶律早在林间传出声音之前就有所察觉。
常年习武,他甚至不用撩眼皮便晓得来者几人,身形如何,只是想到林栀,他忽地庆幸自己同她一路。
他何尝不知将她护送至京意味什么,可他。
不愿让她一个人。
不管是出于对老友的责任,还是...
“站住!”
一群面色狰狞的山贼从暗处涌出,他们衣衫破旧,面目却难掩凶恶。
为首说话的山贼倒是穿的体面些,只是面横肉狰狞,黑色眼罩遮住半只眼,看起来痞气又滑稽。
林栀紧紧攥着马绳,心里已打定注意用马匹冲出去。
“乖...乖交出...钱...钱财,本...本...大爷饶..饶...你们...不...不死...”
原本紧张的气氛在山贼头子支吾着说完后顷刻消失。
是个结巴?
林栀唇角一勾,忽地心生一记。
“钱财倒是没有,不过...”
“我可以治好大哥的语疾。”
此话一出,原本准备拔刀的耶律顿住。
与他一道顿住的,还有几个贼匪。
他们面面相觑,抢劫盗窃数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同他们谈条件的女子。
他们不觉将视线再次落到林栀身上,目光考究。
山贼头子也被林栀的话惊住,他紧紧盯着马背上的女子,忽地大笑。
林栀漫不经心地挑眉,视线落到山贼头子身上,“怎么?”
“大哥不信?”
山贼头子冷笑,“相...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