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笑容,犹疑道:“不知,是什么糖?”
那妇人还未发声,身后又有一个年轻女子跟了过来,看着有些眼熟:“徐妈妈,你这大嗓门,别吓着人家。”
徐妈妈听得连连点头,忙低了声调,将手中的糖果递出,给柳依依辨认。
柳依依只一眼便认出,这“双喜糖”出自她店里。自参加了村中那场婚宴后,她将剩下的糖重新换了包装,放在店中零售。
“这糖,怎么了?”还摸不清来人是何意图,她不答反问。
“当然是有事,才来问你呀!”那徐妈妈又是一声中气十足地大喊。
柳依依骇得眉头一紧。
难道这开张没几天,又出问题了?她心中一时有些不安。
“哎呀,还是我来说吧。”年轻女子见状,轻笑出声,挡在那妇人身前,“老板莫急,我们只是来问问。若当真是你店里的,我们想多买些。”
柳依依松了口气:“要多少?”
“两千支。”女子笑答。
“这么多?”柳依依惊讶。
“喜糖嘛,自然是多喜多福。”徐妈妈在一旁笑呵呵道。
女子脸上浮现一抹娇羞的红晕。
柳依依这才放松了神情,也连声道喜,又好意提醒,需不需要多换些花样,以免太过单一。
那女子自然是欣喜非常,同她重新选定了喜糖的式样和数量。细算下来,总数竟然翻了倍,也未再砍价,当即爽快地付了定金。
“劳烦五日后,送往许宅,再付尾款。”女子留下地址,就和那徐妈妈一同离开了。
柳依依听闻“许宅”二字,这才想起为何看着这女子眼熟。原来她就是初次摆摊那日,赵文元闹事时,陪同在旁的许姑娘。
那赵文元果真手脚麻利,不过才过去月余,就成了许家的乘龙快婿。
柳依依心中一阵唏嘘。
不过,也不关她什么事了。
为免多生事端,柳依依只告知了付荣订单的具体内容,让其在五日内将喜糖如数赶制出来,并没有多说是哪家的婚事。
五日后,正是立夏,是个万事诸宜的好日子。
柳依依亲自去许宅送货。送货时,恰巧撞见赵文元匆匆离开的背影,她还在巷口躲了一会儿,才去许宅敲了门。
应门来收货的,是徐妈妈。她面露喜色,领簪红花,笑眯眯地收了喜糖,还和柳依依闲聊了几句。
柳依依自然是笑脸相迎,站在门口迎合了几声。余光一瞟,从门缝里往里看,前院里正摆着一排箱笼,均是披红挂彩,俨然是下聘的模样。
她忽地就想起了正主那傻姑娘,被那院中的红光刺了眼,再也没有心情同徐妈妈说笑,找了个借口回了店。
一晃又是五日过去,柳依依正和付荣在店前卸货,就听见不远处的主街上锣鼓喧天,唢呐声声。
遥遥望去,只见那高头大马从前过,大红花轿身后随。更有喜娘在那边喊着吉祥话,边往街上两侧看热闹的人群里,撒了几把糖果。
孩童们顿时去地上哄抢,还紧紧跟在嫁娶的队伍身后,蹦蹦
跳跳,热闹非常。
“哟,这就是定喜糖的那家?当街撒糖,真阔气。”付荣看了一会儿,咧着嘴,连连咋舌。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许家良田百亩,又是独女出嫁,可不得好好操办么!”围观的一个妇人接了话。
旁边米店的老板也絮叨起来:“那新郎官也不赖,是今年府试的头名秀才,连丰宁县县令都点头夸赞,只怕前途无量。这婚事,可不得大肆宣扬么。”
“头名?是哪个?我看看去。”付荣被说得起了兴致,却是被柳依依一把拉住。
“付大哥,我那屋顶,好像还是有点漏,要不你再帮我看看?”
“哦,行。我这就去。”付荣不疑有它,自是又爬上屋顶一番检查。
等他再次确认无误,从梯上下来时,那迎亲的队伍早就走远了。
柳依依长吁一口气。
她确实是故意拉住付荣的,以她对他的了解,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加班加点做出来的喜糖,是给赵文元结婚用的,他只怕立马就会在大街上闹起来。
她和赵文元已经再无瓜葛,她不想身边的人,再为这段往事,陷入麻烦。
当夜,回至别院,柳依依还在忧心弟弟是否已从学堂处听到赵文元娶亲的消息,就听见正屋里传来了“哐当”声,似是桌椅倒翻在地。
她连忙推门而入,就看见风清扬正蜷缩着身体,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不好,他又犯病了。
柳依依连忙去扶,对方却是就地翻滚起来,堪堪避开,齿缝中只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走……”
第38章 试药你拿他试药?
柳依依心中焦急,当即去外院准备马车,想将风清扬带离别庄。
她虽坚信他是生病,但他发病时动静太大了,让附近百姓听见,徒惹非议。他脸皮那么薄,心思又重,这种事还是能避则避。
只是,等她套好马车再转回院子,就见顾安和顾芷也被这动静闹得出了屋,连柳二牛都端了盘点心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姐,这是怎么了?”柳二牛边吃边问,掉了一地的碎末。
“你先回屋。”柳依依少见的一脸严肃,同他简单交代了一句,就径直往正屋里冲。
只这片刻耽搁,却是顾芷先跨进了门。
等柳依依再次回到屋内,就见顾芷单膝跪压在风清扬后背上,将人紧紧扣压于地,单手勾着对方的脖颈,往他嘴里正塞着什么东西。
“你给他吃了什么?”柳依依满脸讶然。
“自然是药。”顾芷边答边合上对方的下巴,松了钳制,拍手站起。
“什么药?”柳依依追问。
“消音丸。”顾芷一字一顿。
柳依依还兀自怔愣,就被对方猛地拍了下肩膀。
“愣着干什么?带他走啊。”顾芷剜了她一眼,率先出了屋。
柳依依连忙和顾安一起,去把地上的病人扶起来。
不知怎地,风清扬整个身子都挂在了顾安身上,没让柳依依沾上半分。
柳依依几次伸出手,都被对方恰巧避开,她忽地觉出些不对来。
“你不想让我碰你?”她呆愣当场,疑惑地朝对方发问。
难道他刚刚说的“走”是让自己走,而不是求她带他走?
她不禁在暗中揣测。
可风清扬不知是病得糊涂了,还是那哑药起了作用,没有回应。只是依旧捂头,面色痛苦。
“都磨蹭什么,快点儿走。”顾芷回头催促。
顾安踉跄着加快了脚步。
柳依依只得在旁边护着,怕两个纸片人摔倒。
她刚想往院外马车的方向走,却见顾芷陡然拐了弯,往后院而去。
“这是去哪儿?不出去吗?”柳依依越发不懂。
“去外面干嘛?还想去那野林子里打滚啊。”顾芷撇了撇嘴,却是步履不停,绕过耳房,在后院的罩房前停了下来。
她打开门,往里偏了偏头。
顾安蹒跚着将自家公子搀进去,放在地上的棉被上。
柳依依跟过去一看,只见这罩房内,除了这床棉被,空无一物。
“出来,关门。”顾芷在门外命令。
顾安顺从地出了屋。
柳依依却是更加迷惑:“就留他在这儿?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姑娘,您出来吧。这是您不在时,顾大夫一早便与公子商量好的。”顾安嗫嚅出声。
柳依依没有动,满头疑问地看向顾芷。
她这是错过什么了?
“你先出来再说,不然,他忍得辛苦。”顾芷瞟了眼地上的人影,淡然出声。
柳依依回头望去,只见风清扬躺在被上,双手抱头,躬身如虾,颤抖不止。
顾安看得泪眼朦胧,大着胆子将柳依依拽出了屋,关上门。
“你们到底商量了什么?”柳依依再也忍不住,急急出声。
“自然是让他好过些的法子。”顾芷走到一处窗户旁,戳了个破洞,往里探看。
柳依依也跟着效仿。
屋内,风清扬早已绷直了身体,在地上一阵翻滚,一如前几次发病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再听不见他的哀嚎,只能看见他张着嘴,大口地喘息,如同正在演绎一场痛苦的哑剧。
柳依依突然有些明白那消音丸的作用了。
可是,这只是让她们听不见,他还是一样的痛苦,这怎么能叫‘让他好过’呢?
似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顾芷一边盯着屋内,一边徐徐说道:“不用再去山林里日晒雨淋,或是滚成个泥猴儿。也不用害怕伤着别人,把自己憋出内伤。更是顾了他的脸面,不叫人听见看见他病时的惊骇模样。怎么就不算让他好过些了?”
“可这和你上次卸了他下巴,不让他发声,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