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后花园内。
手持火把的士卒见秦邵宗和黛黎过来,自动往两旁分开一条道。
魏青汇报道:“君侯,这假山群颇为精妙,大体由四座假山勾连,拼接成一个小迷宫。其内光线昏暗,‘之’字形相互交错,若非仔细勘查,当真容易遗漏玄机。”
秦祈年摩拳擦掌,“父亲,那什么白象必定藏于当中,能否让儿子领人下去将他抓上来?”
秦邵宗同意了。
秦祈年一手持刀,一手持火把进入那条暗道。魏青担心有变故,紧随其后入内。
火光似化作一头凶悍饕餮,一经入内,便猛地大口吞噬周边黑暗。
“咦。”
黛黎隐约听到一声疑惑飘上来。
不用旁人递话,秦祈年径自道:“父亲,这里面真不小!”
黛黎忽然想起一事,忙几步过去来到通道口,但还不等她进去,手臂蓦地被一只深色的大掌扣住。
对方没太用力,只是止住了她往前的步伐。
进不得,黛黎干脆站在外头说:“祈年,小心尘爆,但凡看到有面粉,迅速撤离。”
“好勒!”下面传来应答。
几乎是话音刚落不久,地下传来了铛铛的刀剑碰撞声,此外还有秦祈年的厉喝:“白象,尔等休得张狂!”
那打斗声愈发激烈,一边打还能听到秦祈年一边输出,那铛铛声响了多久,他就骂了多久。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都不带歇息的。
黛黎:“……”
黛黎听了片刻,实在没忍住回头对身后的男人低声说:“你儿子这应敌方式有些新奇。”
手持火炬的士卒站于秦邵宗之后,男人的面容笼在暗色中,棕眸晦暗不明,表情看不太真切。
“夫人。”他沉甸甸的二字落下。
话未多说,但黛黎知道他是何意。这人尤为不喜欢听“你儿子”这种泾渭分明的话。
黛黎不说了。
下方通道内。
通道连接一个小室,方才刚来到的秦祈年就在此遇了袭。
一共五人,四人衣着寻常,年纪比另一个衣着华贵的明显要大些。
卫兵和那四人打成一团,秦祈年主攻对方首脑。少年一手持刀,另一手持着火把,两手并用的攻击黑衣青年。
魏青没有迎敌,他在战斗圈外,蓄势待发的观战,随时准备支援秦祈年。
而越是看,他心里便越是惊讶。
这黑衣青年看着年轻,身手却一点不弱,且这武功路数……很熟悉。
魏青看片刻,眼瞳微微收紧。
他想起来了,确实熟悉,因为和秦小郎君的异常像!
秦祈年一击不成,被狠狠挡退。少年借着退势卸去大半的力,随后猛地上前转身提膝翻胯,像兔子蹬鹰一般蹬出一记重踢,“竖子,吃我一脚!”
这一串动作非常快,一退一进宛若快成一道闪电。
右手持刀的黑衣青年速度同样惊人,甚至有些预判到了秦祈年的动作。在这记重踢飞来时,他双手交叉,以手臂叠成一个受力点,硬生生抗下秦祈年的重踢。
他下盘极稳,接下这一击后仅是微晃了下,连退都没退一步。
“好啊,你是真有几分本事,可惜助纣为虐之人不得好死!”秦祈年战意暴涨,硬是在半空改了个姿势,拿着手中的火把猛地挥过去,“竖子再吃我一棍!”
火把划出一道火光,边缘溢出火星无数。
火焰实在灼人,黑衣青年侧身避开的同时,以手中的刀猝地往前,精准削掉火把头。却不料秦祈年是调虎离山,这边以火把吸引他的注意力,那边偷偷动刀。
这一刀干脆利索,饶是后者很快察觉不对,扭腰避开要害,但终究是迟了些。
刀入血肉。
秦祈年咧嘴笑,“看我年纪小,大意了吧哈哈哈。”
……
黛黎听下面铛铛声,和秦祈年一句都不带重复的输出,不知不觉入了迷,等她回过神来,突然觉得手背痒痒。
黛黎下意识挠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有些不对劲,她低头看,好么,原来手背上肿了个蚊子包。
老大一个,红彤彤的。
黛黎在蚊子包上划了个“十”字,但只是管用片刻,半晌后又开始痒痒了。细眉微拧,她烦躁地又挠了一下。
没等黛黎的第二下挠下去,她的手便被握住。
秦邵宗身量高,手长脚长,手掌也生得异常宽大。此时他五指张开,从下方裹住黛黎的素手,拇指摁在那个肿起的蚊子包上,慢慢地帮她揉着。
他手上有一层厚茧,相当粗糙。
以往黛黎嫌弃得很,总觉得这人的一双手和砂纸无异,故意捉弄她时能让她欲生欲死。
但这一刻,她又觉那些厚茧也非一无是处。
起码揉蚊子包就很舒服。
“秦三,加快速度。”秦邵宗对下面的人道。
点的是秦祈年的名字,但随少年一同入内的魏青,瞬间就听出了上峰的弦外之音。
不能再拖了。
他一改先前的旁观,立马加入到战局中。
约莫过了一刻钟,黛黎听到了上行的脚步声。很快,秦祈年拖着一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黑衣青年回到地面上。
对方着了黑衣,看不出伤势如何,但他被拖拽上来的那一路,留下了浓重的血痕。
“白象,老实些!”见人还想挣扎,秦祈年给了他一脚。
后面魏青等人也上来了,一人一手拎一人。那四个人里面,死了三个,算上秦祈年手里的,活口一共两个。
“折腾了一宿,可算是逮到人了。白象你这厮也是够精明,居然躲到地下去,险些叫你逃了去!”秦祈年越说越气,又没忍住再给他了一脚。
若非从范小娘子口中得知“来墨书坊”和“车轮上有桂花花瓣”;若非如今是宵禁,父亲特地在每条街巷都设了专门勘察的卫兵;若非天时地利与人和俱在,还真有遗漏之险。
“成王败寇,落你们手里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那人吐出一口鲜血。
“要杀要剐?呵,在你如实供出青莲教一众机密之前,你别想要个痛快。”秦祈年忙抽出一条麻布,随意揉成一团塞对方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
“除了秦三手里的,其他几个都带到那边去。”秦邵宗忽然道。
秦祈年怔住,下意识看看自己面前的,又去看魏青等人手里的。
这,有什么不同吗?
不就是活着和死掉的区别,噢,撑死了还有一个手掌被削掉了。
魏青心细如发,发现从他们上来后,黛黎就一直低着头。她只看自己脚下那一块地儿,眼风都不带往这边扫的。
他心下了然,拎着手里的死人,快步往一旁去,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萦绕在鼻间的血腥味淡去了些,黛黎压了压心里的不适感,抬头去看秦祈年脚边的人。
对方着黑衣,手脚完好,猛地一看只能瞧见他那身黑衣被划破后露出的鲜红,更多的就看不见了。黛黎让自己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脸上。
两个手持火把的兵卒分立在侧,火光将黑衣人的面容映得非常清晰。这人嘴里被塞了一大团麻布,布块撑得他的脸颊变了形。
黛黎第一眼看,哼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她再仔细瞅他,从额角到眉眼到鼻子,再到嘴巴,又到脸部的整体轮廓。
“祈年,把那块麻布先给扯了。”黛黎说。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麻布扯掉后,青年鼓胀的脸颊恢复如常。他猝地抬眼,和黛黎四目相对,“你在看什么?”
黛黎越是看,神色越凝重,“他脸上没有伪装,五官却和谛听没有半分相似。不是他,他不是白象。”
青年眼瞳收紧一瞬。
“他不是白象?”秦祈年大惊。
惊愕的不止是他,秦邵宗和魏青等人皆是一愣。
他们既没见过白象,也没见过与他同为双生子的谛听,此前并不知晓这二人模样,只听小佣说他们很年轻。
而面前这青年,也确实符合年轻这一项。
“快说,真正的白象在何处?”秦祈年将刀架对方脖子上。
那青年大笑,露出一口血齿,“先生早走了,岂会坐以待毙。”
秦祈年大怒,正欲给他点苦头吃,忽然听到一道柔和的女音说:“不,我觉得白象应该还在此地,他们只是障眼法。”
黛黎笃定道:“从范小娘子口中得知线索,到如今的收网,时间间隔不足一日。今晚宵禁,街上既有定点哨兵,也有巡卫,他们就算知晓我们来抓人,亦无处可逃。白象一定还在这里!”
秦邵宗转了转玉扳指,“魏青,你去将下面仔细搜一搜,任何一处都不得遗漏。”
这番话后,那被五花大绑的青年明显挣了下。
秦祈年注意到了,又惊又怒,“他果然在此地,还好黛夫人火眼金睛,否则让你们给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