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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新的杀了么订单_南山【完结】(11)

  人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冯舒雨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觉得三十岁就太老太老了,那可真是一个不敢想的岁数,如果自己活到三十岁,一定会更痛苦。她只想过完十八岁,然后就死掉,这就是支撑着她生活的意义。

  可这个念头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曾经问过弟弟和姐姐这个问题,她们都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奇怪,“我长大还要当警察呢”,弟弟仰着头说。

  冯舒雨记得那一天,姐弟三人在雨中帮父母收摊,雨水把摊位地下垫着的纸壳打湿了,母亲看到了很生气,开口就是骂,姐姐白了母亲一眼没有理会,弟弟为自己开脱“不是我,我早把棉拖鞋都抱进屋了”,父亲一言不发,瞪了冯舒雨一眼,从她手里抢过油布,把剩余的货物盖好,她去拿那块湿掉的纸壳,“好好的纸壳,还能用呢,扔它干嘛?”

  “我想把它拿回屋里去,烤干了还能用。”

  “烤什么,别烤了,脑子蠢的。”

  冯舒雨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她天真地求证:“爸,你说啥?你说我蠢吗?”

  “我说算了,家里还有别的。”

  “不,你刚才说我蠢了?”她的眼眶红红的。

  “我没说。”

  “你说了。姐,你听见了,他说了。”

  “我没听见”,姐姐说着,钻进屋里。

  “爸,你为什么光说我?”

  “你又闹什么?”母亲从屋里出来,把雨棚一扯,一大滩水“哗”地落在冯舒雨脚边,“我也没听见,你耍什么脾气?”

  弟弟看向她,眼里写满了不解,冯舒雨不再说话,胸口卡了一块指头粗的鱼骨,卡得她的背好痛,眼前也变得模糊起来,“快点进屋,摸摸摸,从小就是这样,摸东摸西,又该迟到了。”

  冯舒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进屋的,又是怎么吃的饭,怎么收拾的作业本,怎么走出的家门,她一概不记得了,她的背好痛好痛,痛得咽不下饭。去学校的路上,她问出了那个问题:“你们想死吗?”

  姐姐走得很快,没有理睬她,弟弟仰着头:“我才不想死,我长大还要当警察呢!”

  就是那一天,冯舒雨有强烈的预感,自己肯定会在三十岁之前死掉,她觉得会发生一起车祸,她会被卡在车座和被压扁的车架之间,她会看见四周的浓烟和自己的血,然后死亡。

  第13章 天生筹码(3)

  悲伤如影随形,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啊,几年来冯舒雨都在想这件事,她真讨厌自己,总想这个干嘛,好端端的,既不是没有饭吃,也不是没有地方睡觉,班上的贫困生,那些从农村争破头才抢到一个到城里读书的名额的学生,她们看起来就不悲伤。如果她们都没有悲伤,那自己究竟在悲伤什么呢?

  有时候逃不出来的悲伤让她感到难受,心里像猫抓,又像灌满水,呼吸不顺畅,想大喊几句,又喊不出来,她真难受,她真难受,只有铅笔刀划在胳膊上,血液渗出来的时候,才觉得呼吸回到了躯体,她又能再活几天了。

  她不想回家,她觉得自己就算回家了也没什么用。

  哦对了,她还总是觉得自己没用。奇怪,父母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老师也没说过,同学,同学更没说过,那这个念头是哪儿来的呢?有时候会有一些记忆片段闪回,她听到了父亲说她没用,可是她知道是自己记错了,父亲肯定没说过,如果父亲说过,那她肯定会记得,就像那天听到父亲说她蠢,母亲说父亲绝对没说,那应该是没有说的。

  她觉得自己脑子坏了,因为她老分不清父亲到底说没说那些话。

  “女孩有什么用?”

  “浪费钱。”

  “考个专科有什么用?”

  “没什么用。”

  “没用。”

  她无法求证,因为父母都说他们没说过,姐姐和弟弟也说没印象,是她记错了。那她是不是疯了呢?她时常怀疑自己,如果她们都说没发生过的事,自己却总觉得有印象,是不是就说明自己疯了?

  可她真的听到了啊,不,肯定是自己听错了,肯定是这样的。

  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敏感呢?为什么总是在琢磨这些事,母亲说的是对的,自己是一个性格古怪的人。“要是我再有用一点就好了”,冯舒雨摇摇头,甩走这个念头,擦去手臂上的血,收起刀片,安静地走出厕所。

  姐姐考上了本科,前年就去了北京,弟弟留在父母身边读高中,去年她到了省城读专科。刚开始是好的,新的环境,新的同学,并且省城什么都有,她和同宿舍的女生一起去了几个地方,动物园,科技馆之类的,刚开学的时候,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大概是两周左右吧,她没想过死这回事,什么三十岁不三十岁死不死的,也有一段时间没再来困扰她。

  第三周开始,一切又回来了。

  悲伤又回来了,并且更强烈。

  她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家庭毫无作用,对父母来说也是拖累。“你姐姐拿了奖学金,压力小多了,你省着点花,下个月的钱下个月再说”,“弟弟他们学校又要收什么校服费,都读高中了还有什么校服费,他又要面子,不给他订在同学面前会抬不起头来”,“你外婆真的是我的克星,我累死了,冯舒雨,你妈我快累死了”......听着这些话,她的胸口又一次灌满水,她忍不住想,如果母亲没有生下自己,家里只有姐姐和弟弟,是不是情况就会好得多?

  都怪自己,没考上本科,也没有奖学金,不像姐姐一样会念书,也不像弟弟一样给父母长脸,如果自己不存在,或者,要是能突然挣到一笔钱就好了。

  事情一定会因为这笔钱好起来吧?

  很多个夜晚,冯舒雨都在想一笔钱的事,有时候是幻想自己中了彩票,有时候是想像自己发明了什么专利,有了一大笔专利费,有的时候她也不想钱从哪里来,跳过来历,直接想到把钱给母亲,她一定会开心起来,她也许会说“冯舒雨,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现实是平淡的,她没有任何突然获得一笔钱的办法,只能去做兼职,至少父母给生活费可以减半,也许母亲会开心一点。

  她先做了一段时间的家教,给一个二年级的小男孩补语文,确切来说是补作文,“风吹在我的身上,就像妈妈的手在抚摸我”,“妈妈的手,我妈妈的手是热热的,风是凉凉的,怎么会像妈妈的手呢?”

  冯舒雨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我们重新造一个句子,‘太阳落山的时候,就像一个咸鸭蛋的蛋黄’。”

  “老师,我没有吃过咸鸭蛋。”

  冯舒雨又开始神游了,咸鸭蛋,她最喜欢吃蛋黄,蛋白太咸了,割嘴巴,她喜欢把咸蛋黄压碎,拌在米饭里吃,尤其是蛋炒饭里加一个咸蛋黄,再就着香辣萝卜干,油润的,咸香的,那是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吃法。后来她就不吃了,因为母亲说,“你倒是会享受,好的都被你吃了。”

  她觉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错,此后每次饭桌上再出现咸鸭蛋,她都会主动抢着吃蛋白,还要表现出很爱吃的样子。她再也没吃过咸蛋黄,就算在学校里也没买过,看到咸鸭蛋,她就本能地想躲开。

  “老师,你不认真!”男孩拿出文具盒里的尺子,“啪”一下打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条红色的印子。那条印子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她离开男孩家时还未褪尽。她记得父亲也是用尺子打人,准确一点来说,是用眼神示意她用尺子自罚,做错题的时候,说错话的时候,和姐姐弟弟起争执的时候。她觉得很奇怪,父亲好像从来没有明确地说出口“用尺子打自己的手”这样的指令,那她又是从哪里学会的呢?她遵循的是谁的指令?为什么每当父亲露出失望的眼神,她就知道要用尺子打自己呢?

  这太奇怪了。

  认为自己八成是疯了的念头又出现在脑子里,那天结束家教后,她没有回学校,而是先去了学校附近的小河边,她没带削笔刀,于是用文具盒里的图钉扎在自己的脚指甲里,疼痛在身上蔓延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自己清醒了,回到了现实中。

  这日子太难熬了,她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

  可是她也不能去死,她很仔细地想过,假设现在自杀了,从学校通知家长那一刻起,父亲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母亲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学校里的人会如何议论这件事,父母把自己的尸体,不,大概率是骨灰,他们把骨灰带回家的时候,邻居会怎么说,那时候,父母又会是什么表情......光是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了。

  可她确实是受不了了,太痛苦了,太痛苦了,“来一个人,帮帮我吧,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她把这句话,反反覆覆地写在一个网站上自己的主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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