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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新的杀了么订单_南山【完结】(12)

  冯舒雨的账号灰濛濛的,没有头像也没有背景图,甚至没有昵称,只是“用户409852”,她的账号内容大多是只字片语,出现得最多的就是反反覆覆的“来一个人,帮帮我吧”“求求老天,让我解脱”“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这样的内容她发了不知道多少条,长长的界面全是这样的内容,从未被人注意,她自己也没有太重视这个账号,直到有一天,一条私信弹出来:“嗨,需要帮忙吗?”

  第14章 天生筹码(4)

  冯舒雨没在意,也许是广告,她叉掉了对话框。过几天她再登陆账号时,那人又出现了,“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帮助,+V567732190,帮你摆脱所有痛苦,还能给父母留笔钱”。冯舒雨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她甚至都没有鼻酸,也没有眼泪缓缓涌上覆盖眼球的感受,那泪水是像下雨一样突然落下的,她毫无感觉。

  片刻思考之后,她加上了这个陌生人。

  对方十分谨慎,用词很小心,完全没有暴露自己的信息,只一味地套她的话,套她的血型,学校,班级,真名。冯舒雨当然能意识到对方不对劲,但是“为父母留下一笔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自己真的不活了,起码最后能有用一次,她思考过了,她什么也没有,对方没有什么能从她身上骗的,她没有什么钱,只有兼职和打工攒的一些生活费罢了。

  但凡提到钱,她不给,就不会被骗。本着这样的想法,她谨慎地回答了一部分对方提出的问题。随着次数的增加,对话慢慢变得深入起来,对面的人像是完全能感同身受冯舒雨,每一句话都准确地击中她的心,她觉得自己第一次被理解了。

  冯舒雨盯着手机,慎重地问出了最初的问题:“我的死真的能换钱吗?”

  直到对方给出肯定的回答,“那当然,你千万别白白死了。只要你死在学校里,我就有办法让学校赔钱”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冯舒雨搞明白了,简单来说,自己在这件事里就是一份筹码,由这个陌生人——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用来和学校赌。总之,等自己死了,他们会联合自己的父母,帮着他们和学校谈判,或者说,扯皮,直到学校愿意给钱为止。

  冯舒雨这才知道,原来就算学生是自杀,这些人也有的是办法,他们可以在网上买水军造势,可以组织社会闲散人员到学校闹,可以反覆报警反覆折腾......直到学校经不住压力给补偿金。等拿到补偿金之后,父母再和他们五五分。

  这样也好吧,冯舒雨想,反正死了就清净了,至于他们怎么闹也好,自己也不知道了,只要父母能从中获利......虽然有些对不住学校,但学校应该不会差这么一点钱。

  她竟然感觉到轻松多了,背上的疼痛也缓解了一些,对话是在下课走回宿舍的路上发生的,她久违地感受到了阳光晒在身上的温度,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答应下来是简单的,可真实施起来却不容易,冯舒雨先是尝试了跳楼——所有关于自杀的校园传说中最热门的死法就是跳楼。她四处考察了许久,发现只有计算机楼的顶楼是方便进入的,她选了一个夜晚,悄悄溜到了计算机楼的顶楼,计算机楼虽然不是学校最高的楼,但它的底下是校园道路,没有绿植,那就是没有任何缓冲,人“啪”一下砸在水泥路面上,肯定能死。

  站在楼顶平台上,风呼呼地吹,冯舒雨往下看了一眼,好高!原来从楼顶看地面,比地面看楼顶感觉高太多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费劲地爬上边缘,又一阵风来,吹起她的衣角,灌进她的长袖卫衣里,身子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她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再次低头往下看,眼镜滑落下来,垂直下坠,掉落在地上。她吓坏了,本能地逃回了安全地带。

  跳楼太可怕了,她做不到。那就试试上吊吧,校园传说位列第二的死亡方式。于是一个周六的傍晚,趁室友都去看电影了,冯舒雨借口要兼职,等室友们都出门了之后,才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挂在门框上,然后脚踩塑料板凳,把脖子套上去。

  踢掉凳子之前,她想了很多,最先想到的既不是父母,也不是姐弟,她在想她来学校前种在家里的那株蔷薇,如果她死了,父母会照顾它吗?它长大了,得移栽了,也许移栽之后就能爆花。之后她才想到姐姐,如果她死了,姐姐回家就不用睡折叠床了,她可以睡自己的床,这样她就再也不会说,读大学以后没有家了。不对,也许姐姐还是得睡折叠床,因为弟弟肯定想独占那间卧室。此时,她又想到自己的日记本还在床下面的小行李箱里锁着,不行,那本日记不能让任何一个家里人看到。

  为了在死前先销毁日记,冯舒雨一直挨到了中秋节前的周末,她久违地回家了一趟。

  对于她的突然返家,母亲很是不满,“马上放假了,你非要在这时候回来一趟。你爸也不知道忙些什么,我还得求人家帮忙守摊子来接你,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要是我不来接你,你还打算打车回去?”

  母亲骑着电动车絮絮叨叨,冯舒雨一言不发,背着手紧握着电动车的小货兜,她自动忽略了母亲的抱怨,只想快点到家,把日记本烧掉。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她拿上日记本和打火机,趁母亲不注意偷跑到了老城的护城河边,以前清明节的时候,总有老人在这河边烧纸,有的时候,烧得多了,火苗腾起来,照得附近一圈都是亮的。“人死了真的能收到活人烧的纸钱?如果我死了,家里人会烧纸钱给我吗?”这是冯舒雨心里困扰了很久的问题,有的时候她又会想,如果家里人没烧,她就得给阴间的富人,哦不,富鬼打工了吧?打工也好,只要不会饿死就行了。可她已经是死人了,还会因为没东西吃再死一次吗?

  今夜她无暇思考这些问题,她要赶在父母收摊以前再偷溜回去,否则免不了一顿数落,而所有的数落,最后都会落在“养你有什么用”和“不懂得感恩父母”这两点上。

  说也奇怪,她好像从未听过父母这样数落姐姐和弟弟,在三姐弟中,最常帮着父母出摊、收摊,最常在家里做家务,在学校最没惹过事的,正是她冯舒雨本人,可父母却总是说她“不懂得珍惜现有的生活,不懂得感恩父母”,她不理解,但也没法质疑,毕竟她总是记错父母说的话,所以也许事实上,他们也没说那么多次冯舒雨最不懂感恩,只是自己太计较,总记着罢了。

  谁知日记本却不是这样说的,日记本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父母说过的话。

  吃饭的时候:“盛那么多饭干嘛?”“怎么只盛这么点饭?”她觉得自己连盛饭都盛不明白。

  帮着摆摊的时候:“东西摆那么外面想让雨淋吗?”“把货摆得这么朝里,别人怎么挑?”摆摊也摆不明白。

  “养三个孩子有多累你知道吗?成天就是给我们闯祸”“弟弟翻抽屉找钱,你也要翻吗?你怎么光知道学他不好,不知道学他的好,你怎么不学学他学习的时候呢?”“姐姐去兴趣班是因为姐姐要全面发展,不然她考取大学以后没有特长在学校吃不开,你怎么这都想不明白?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三姐弟里最懂事、最会体谅父母的一个了”“我很失望,我们对你的要求,最简单的要求,你都达不到”......

  藉着路灯的光,冯舒雨一页接一页看着自己写下的那些委屈、困惑和孤独,写日记时的她是那么地无助,那么地伤心,说实在的,她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写过这些内容了。

  她伏在日记本上,肩膀一下下地耸动起来。

  她没有烧掉日记本,而是带回家放进了自己的书包。此时父亲回家了,发现她回了家,脸色一下就不好了。她很熟悉父亲的这个表情,比起他直接骂人,这个表情更恐怖,它包含了太多的含义。

  父亲从来不用真的说什么,长久以来,他仅仅需要这一个表情来对待所有的家人,就能得到想要的敬畏和维护,他散发着这个家庭里最俱权力的气息,把母亲训练成维护自己权威的代言人,然后自洽地享受治理的成果,揽走所有功劳。

  冯舒雨畏惧这种权威,不敢再看他的脸,低着头快速地关上了房间门。

  她哭了起来。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回了一趟家而已啊,家,不就是用来回的吗?

  第15章 天生筹码(5)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离家了,父母甚至没有发现她拿走了属于她自己的所有东西:一个小学同学送她的八音盒;姐姐高中时作文比赛第一名的奖品,一支钢笔,后来送给她了;她有且仅有的一只小熊,是母亲还没怀弟弟的时候,父亲在集市上买给她的,已经旧得有些掉色了;还有她的蔷薇花,当然不是一整盆,只是一小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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