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遇莺小记_岑清宴【完结】(29)

  公子想到的,是什么事呢?

  她眼神一闪。

  崔沅却摇了摇头,淡然地道:“只有不能控制情绪之人,才会受酒影响。”

  酒只是酒,放大的,也只是人本身的际会感受。

  叶莺感觉自己刚被夸完,又被扫射了。

  戚……还“只有不能控制情绪的人才会受影响”,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不高兴呀?

  她撇撇嘴,斜着眼睛戳穿他:“那公子适才进来拉着张脸,想来是本就不爱搭理咱们了。”

  “……”

  挤兑完,叶莺又眯眯笑,举杯道,“公子,这一杯得我敬您。”

  崔沅不明就里,直到叶莺拿酒盏与他撞了一下。

  清脆的碰撞声响,叶莺晃晃手中荷叶盏,侧倚在美人靠的栏杆上,嫣然一笑:“还从来没正经对公子说过谢呢。这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说罢豪爽仰头一饮。

  崔沅自然亦将酒液饮尽。

  他也接连喝了几杯,却不似叶莺桃腮泛绯,眼神水润,清明得一如平常,唯有衣裳染了淡淡酒气。

  他将目光投向她沾着清亮酒液的唇畔,很快移开,斜斜地平视着她身后那片潇潇竹叶。

  “谢的什么?”他问。他想了一圈,似乎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值得她特别道谢的。

  至于教她习字调香……他想,那也是他乐意的。

  叶莺果然道:“公子心善,跟着公子,我的字进步可太大啦!”

  崔沅其实听到她这种清脆的语调就*会有些想笑,并非那种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柔和。

  脸上却还要保持着持重,道:“是你自己认真,与我关系不大。”

  叶莺不应,道,“总之就是要谢。”

  崔沅对月轻晃酒杯。

  这官窑的青瓷十分漂亮,胚净匀薄,色泽清透,荷叶杯沿舒展大方。就像她……视线轻移,崔沅心想,嘉陵水绿这种雅淡颜色穿在她身上很是合适,叫看见的人心情也明媚了三分。

  他垂眼一笑,再斟酒:“那我也该谢你。”

  “咦?”叶莺眨眼,谢她什么?

  想谢她不辞辛劳,变着法子花样让他开胃,想谢她心思细腻,察觉他细微情绪,诚心开解……这些话,却不必明说。只他清楚就好。

  他说:“若没你,今夜岂不是少个饮酒说话人?”

  什么呀……叶莺张张嘴,眼神一动,“那,我能不能向公子讨个谢礼?”

  都开口到跟前来了,他还能不应?崔沅被逗得勾唇:“先说来听听。”

  叶莺状似思索地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语气试探地问:“唔……公子画画得那么好,能不能送我一张画像?”

  “以后说出去,这可是探花郎给我画的呀。特别特别有面子。”

  她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在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崔沅一眼察觉。

  因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在木质阑干上抠抠索索,带下来的细小木屑纷纷扬扬,一如少女心事纷乱。

  “要骗人,至少应当骗过自己,旁人才可能会信。”他看着她。

  “……”

  念头被看穿,叶莺也带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直面道,“其实吧,我方才瞧见了……公子画的乞巧夜,上头有我呢。”

  后面说了什么,崔沅已经听不见了。

  心里想,她果然是看见了那幅画。

  早在画成那一刻他就十分清楚,这幅画若被旁人看见,定会惹出许多的麻烦。

  最好,就应该烧毁或者撕掉,烦恼瞬清。

  可他却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不但留下来了,还藏在与寝居相连的暗室之中。

  那间暗室一直是他的私密空间,便是白术桑叶,没有他的允许也不能踏足。

  可亦是他亲口允她进入的资格。难道,他就没想过可能会被她看见吗?

  暗室里的东西,皆是他亲手整理存放进去的,他怎会不知那幅烫手的画就堆在酒箱子旁?

  甚至,还放在最上面。

  他怎猜不到她有可能会碰落那堆散画?

  崔沅轻轻摩挲酒杯,凹凸起伏的荷叶纹理细腻而清晰。

  当他意识到,在等待她回来的那段时间里,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愿还是期待的时候,方才还清冷冷的月光竟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般……迷惘了。

  自己何故会有这种感觉?

  夜风轻轻拂过脸侧,饮过酒的面上终不比寻常冷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微有些燥。

  气氛静沉。

  叶莺自说完,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勇气。

  忐忑、不安……彷徨。

  长公子见过多少大家闺秀呀,身边亦不缺貌美婢女,不应……不应会是她猜的那样。

  可那夜星河漫天,月明如霜,竹苑的婢女聚在一起玩笑打闹,偏偏入画的只有她一个。

  她偷偷翻了其他的画卷,全都是山呀,水呀,不见一个人影。

  偏偏又叫她想起,他真的是一直对她很宽容,宽容到完全没有让她想起来最开始白术口中那个严格的公子。

  看见的第一眼,她忍不住彻底展开了那幅画,随后傻在那里仿佛怔了一个世纪。

  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不寻常的。

  因她虽对公子抱有好感跟感激,却不会在练字时偷偷练他的名字,还藏起来。这样的念头,从没有过。

  所以当下叶莺就呆在了那里,不过她还是不肯相信。

  其实就是完全不自信吧,才忐忑地来试探崔沅了。

  沉默的这一瞬就像无限拉长了时间,直到叶莺都有些受不住尴尬,想要开口转移话题,却听见崔沅道:“很美。”

  咦?

  崔沅重复了一遍,“因那天,月色极美,人亦很美。”

  美,需得人记录。

  所以才画了下来,所以才不由自主地留在了纸上。

  他并未说谎,眼中一片清明。

  所以……叶莺很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

  适才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原来,仅仅是因为觉得美这么简单的原因呀。

  叶莺恍然大悟,想起来白术曾说过公子挑剔的毛病……其实这就是颜控吧?

  她竟还心慌意乱的想了那么久、那么多。

  叶莺当然是相信长公子的为人的,毕竟,那幅画儿一看就知,只有心思澄澈、品行干净,没有分毫邪念掺杂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的画面。

  是纯粹欣赏的眼光。

  叶莺羞愧。

  她失心疯了吗?竟然还自作多情,以为长公子对她有那样的心思……真是羞死。

  长公子多么坦荡的人呀,教她写字、调香、练武,这都是出于好心,有些还是她主动求的,怎么能将人家的善意揣测成对自己别有用心呢?

  叶莺的头几乎要埋到膝盖里去。

  脸上热意更加汹涌,好似要烧熟了一般。

  况且,就算她这般揣测他,他也不曾给她难堪。

  这么好的人,这么一位皎皎君子,怎么就……叶莺忽然有点难过。

  重新抬起头,眼眸弯处笑容:“公子的画,很好看。也将我画的很好很好看。”

  两个人的目光互相在彼此身上流转,半空中撞上,眼底一片清明。

  叶莺以为,再没有比这更坦荡的时刻了。

  小酌以后,又将心事说开了,夜里本该做个美梦才对,可叶莺这一觉睡得却不甚踏实。

  梦见大冬天吃冰碗,红艳艳的西瓜、水灵灵的葡萄,冻硬了码在冰碗里,浇上酪浆蜜汁,幽幽地透着凉气,看着可诱人了。一口下去,从天灵盖冻到了脚后跟!

  嘶……叶莺哆嗦醒了,才发现睡前没关窗户。

  走到窗前,发现草尖儿白白的,花也蔫枝耷叶。

  扑面秋风瑟瑟。降温了。

  叶莺被这风一吹,算是彻底清醒了,心里讶异,这才几月?怎地忽然下霜了?

  今年可真怪。

  这种天气,身上盖的这块薄毯就有些不够看了,叶莺临时翻出桑叶的来,两条一起,才勉强足够抵御突降的室温。

  重新躺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连她都被冷醒了,那公子?

  “公子?公子?”

  她隔着屏风轻轻唤了两句,没有得到回应后,又提高了声音:“公子!”

  ……

  …………

  这样的动静,正常人都该醒了。

  叶莺几乎瞬间想起来,病房隔壁床的那个男孩子,就是有一天夜里睡觉的时候突然发病,之后再也没醒过来。

  现代尚有科学仪器监测的情况下都有来不及的情况……想到这里,她脑门直突。

  心一横,紧张抵过了一切,她径直绕开屏风闯了进去。

  淡墨疏影的帷帐,绘着雪里红梅的枕屏……这些她都无暇欣赏,目光投向帷帐之中,床榻上,她的公子阖目躺在那儿,俊美的脸庞表情平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天作之合 美食文 甜宠文 岑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