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莺皱眉想了想,世上竟有这么刚巧的好事?
崔沅没想到的是,他让桑叶想个主意,要让苏合跟叶莺分开寝屋,但又不动声色的那种,结果桑叶的主意这么损……但也的确是办成了。
桑叶心满意足地从他手里领了赏赐,又紧锣密鼓地将窗户纸重新糊了,亲身试验确保不会再有人影显在上头。
而叶莺在睡饱了一觉之后,终于反应过来昨天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了。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走到书房门口,就见着了窗户上焕然一新的金箔油纸,还带竹纹呢。
桑叶一见她就笑:“来啦!快看看这个颜色好不好?”
叶莺欲言又止,“姐姐,昨天……”
桑叶了然一笑,拍拍她的脑袋:“别多想,我只是见天冷了,糊个厚窗纸御寒罢了。”
桑叶似乎总能这样,大方体面地化解任何尴尬。
叶莺摇了摇她的手臂。
新室友有如她们这般和睦的,亦有互看不惯的。
忍冬对于突然搬进来个人便十分不悦,又不敢与桑叶提意见,在屋里敲敲摔摔了一下午。
一会儿嫌苏合身上有油烟味,一会儿嫌她的东西占了她原本的架子:“这屋本就小!你这盆恁大,就不能换个小的?”
苏合忍不住直接问她:“我是哪儿惹你了不成?有本事脾气冲我来,别祸害那个盆。”
两个人就此大吵了一架,左右住的丫鬟都来劝架。
劝忍冬的:“算了,算了,人家也是床塌了没办法,她还倒霉呢。”
劝苏合的:“她就这个脾气,你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了,忍一忍算了!”
两个人且不吵了,梁子却是结下了。
结果第二天就叫她发现忍冬不干活,偷偷往外院去了。
莫不是去寻哪个相好的小厮?
苏合深知太夫人的禁忌,心道这下便有拿捏忍冬的把柄了,以后看她还怎么在自己面前嚣张。
便尾随她一路跟去了外院。
孰料对方竟不是去寻相好……
苏合脸色煞白,纠结许久,在往去太夫人院里的路上,又半道改了主意,回了竹苑。
第33章
听了苏合的回禀,崔沅平静道:“知道了。”
表情语气一如既往地,没什么波动。
只越是这样,越让苏合战战兢兢,告退的时候,走路都顺拐了。
忍冬跟何家的人私底下有勾连……那府里的殷娘子?不、不会吧,她娘可是大相公的乳母啊!
苏合打了个寒颤,担惊受怕了一路,回去后,面对忍冬的阴阳怪气,也只是看了她两眼,一声没吭。
这几日都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叶莺端着果盘进来,站在窗边的阳光里削梨子。
光线清透,洒在她粉绿的衫裙上,整个人就像一株亭亭芰荷。
是看一眼就觉得温暖的画面。
崔沅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一段清音从指尖流淌而过,轻快、空灵。
简直是诗中说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无波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
叶莺削好了梨,又捣成果泥,跟蜂蜜、松仁、南瓜子仁混合均匀。
那天说好给两只小鸟加餐,之后一系列变故横生,以致搁置了,哪知鹦鹉也懂得记仇,这几天对她都有些爱答不理,还在路过时往她裙上吐口水。
太过分了!
叶莺好人不跟鸟计较,赶紧拿出它们平日最喜欢的点心——坚果蜂蜜果泥来求和。
两小鸟在庭院里欢快地盘旋了半圈,降落在食碗旁,一左一右地啄食。
看它们吃得香甜,她也有些馋了,在晨光里吃起果子来。这梨个大皮薄,一口咬下去,脆脆甜甜,汁水丰足。
吃完了,对上崔沅目光,“偷鸟食”的小贼弯起眉眼,逆着光线冲他一笑。拿帕子擦干净嘴角手上沾的汁水,装作若无其事道:“其实鹦哥不好吃太多果子,只好我替它们解决了。”
说罢,手指还在小鸟脑袋上蹭了蹭,彻底蹭干净。
特别家常、温馨的一幅场景,与窗外葳蕤的景色相映成趣。
生意盎然,如此美好。
崔沅的心也在这时软得跟水一样。
琴音流转,叶莺安静地听着,待一曲音落,才赞叹:“这是什么曲子?真好听。”
就像和风轻拂,细雨如酥,无限春光明媚。
“玉楼春晓。”
的确是一首轻快明媚的曲子。
“今天不出门散散吗?”崔沅按住琴弦问。
琴架在书房的南窗下,叶莺也坐在琴旁边,两个人抬眼就可以看见庭院中互相追逐的两只鹦鹉。
叶莺道:“原本是怕它们闷着,这几天不是没关笼子吗?就不用特地带它们出去,院子里够宽敞啦。”
转头见崔沅一直看着她若有所思,她又主动提起:“其实看鸟,聪明的话,散养也未尝不可。徐夫子就养了一只玄凤,特别特别笨,走丢过好几回,所以只能关笼子里,结果精力旺盛,让我们每天都带它出去放风。”
她吐槽,“我一个养鱼都能给养死的人,硬生生被他炼成了养鸟大家。”
“不过可以偷懒。我们会去山上挖林笋,有次挖到一只大耗子,他们说那是竹鼠,跟耗子是不一样的,当场烤来吃了,我没敢碰,还被笑话来着。”叶莺捂着嘴偷笑,“结果他们回去就闹肚子了。”
她眉眼间的神情总是很生动,描绘的山村生活,也是崔沅从来没接触过的鲜活。
崔沅难免追随着这些话语,描摹她所在的自由。
叶莺察觉到他似有些不高兴,支摘窗还开着,不敢有大的动作,于是扯了扯他的袍子:“怎么了呀?”
她还有一颗细腻的心。
崔沅面色柔和了一些,“只是想到你说的那些,很有趣。”
无拘无束,青梅竹马。
向往得都有些嫉妒了。
“你喜欢?待挑个晴日,我们也可以在这院子里烤肉,虽然上火,但可以少来一点。”
“好。”
叶莺算了算日期,觉得刘叟应当也快到了。
伸缩头都是一刀,真是的,快来吧!
崔家在相国寺为崔大夫妻请了长明灯,每年都会捐一笔不菲的香油钱,崔沅这个做儿子的还会每月供上佛经,大多时候是让小厮送去,但这个月,他忽然决定亲自前去一趟。
叶莺面前放着一沓佛经,这些都是崔沅亲手抄的,另外一沓里面则是重云跟苍梧他们犯了错被罚抄的。
昨天知道要去相国寺的时候,她也熬夜抄了一份,聊表心意。
叶莺凝目扫过这些佛经。
她如今的字已经很像模像样了,而且不知不觉模仿了崔沅的笔迹,明显能看出来他的风格。
宽博端庄,与徐夫子的字十分不同。
叶莺好好地整理了装在匣子里,临出门前,一切都装点好了,桑叶忽然叫唤了一声,脸皱成一团:“哎哟!”
叶莺被她夸张的动作吓一跳。
“今早吃撑了,肚子疼!”
她捂着肚子飞快跑了,剩下叶莺莫名,“桑叶姐没事吧?咱们……”是等着?
可是看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恐怕又误了与主持约好的时辰。
“不等她了。”崔沅道,“走吧。”
想不到只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就再次出府,街上依旧热闹,叶莺则因为睡得晚,靠在车厢里犯困。
相国寺在城中,地势高,马车要爬一段坡道。
“咯噔”,车身突然猛颠了一下,浑身放松的叶莺毫无防备,就这么扑到了崔沅双膝上。
车厢外传来车夫解释声:“……有辆马车从背后窜出来,幸好小的勒马及时,否则便撞上了。”
“惊扰了公子,没事吧?”
“无碍。”
叶莺眨眨眼,脸颊睡得绯红,好像还没缓过神来。
却不知这样的动作、神情,落在对方眼里颇有些暧昧。
崔沅呼吸微微发紧,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可有伤着?”
叶莺摇了摇头,刚想说“没有”,但膝上传来的痛意使得开口就是一阵轻嘶。
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膝盖,在刚刚与地板相撞的地方轻轻按揉起来。
“……”既如此,叶莺果断委屈上了,控诉,“先前的伤还没好呢,又遭殃!”
“可看清是谁家车驾?”崔沅问。
车夫顿了顿,“这个,小的没注意。”
“怎么啦,难道长公子还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叶莺当然知道不是,但还是撑着下巴侧头看他调侃。
崔沅凝目一息,曲起指节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一下。
一路平稳地到了大相国寺,方才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
原是何家人,来请主持进宫为太后祈福诵经。
这下就有些尴尬了,因崔家是提前约好的,但另一边是皇室……
幸好崔沅并不计较这些,对那小沙弥道:“换其他师傅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