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府前,皇后将宫里的绣娘分了两个给她,再加上府里的班底,可以说,这场婚事里,最闲的就是她这个新娘子了。
好在这是腊月了,厨司里,张云娘每日又是腊八粥,又是各种面点糕饼投喂,精致好吃得不得了,仿佛要将过去十几年浪费的手艺都补回来一般。吃着好吃的,期盼着过年,倒也不显得太难熬。
只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感觉,好像有什么事忘了一般。
很快她就知道是什么了。
冬至这一日,鹅毛大雪。
晚间皇帝宴近臣,皇后在宫里摆家宴。
宴散出宫的时候,宫城安福门口正好碰上三三两两往外走的官员。官员们见到公主府仪仗,纷纷垂手避让。
叶莺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车里闷得难受,掀开帘子想透透气竟一眼看见崔府的马车。
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崔相正站在马车前,与同僚寒暄着。
她眼前亮了亮,人群中搜寻着崔沅身影。
远远地,便看见他同祝榆一道从宫门出来。
一身深绯公服,衬得面如冠玉,疏疏雪色间,仿佛瑶林玉树。
叶莺张了张口,看见周围一圈人呢,到底憋了回去。
谁料对方忽然抬眸,直直看了过来。
叶莺心里一跳,下意识松开帘子。
这人怎的头顶生了眼睛不成?
精准无误的,仿佛早知她在偷看。
叶莺拍了拍心口,待再悄悄掀起来,崔沅已经收回眼神,侧首与祝榆说话去了。
叶莺这回盯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有再看过来。
这么冷淡!她撇撇嘴,哼了一声坐好。
半途雪越下越大,待回到府里,屋檐跟地面都积了有脚踝那么深的雪,白茫茫反着月光,都不必点灯了。
叶莺睡觉不习惯有人守着,云扶跟阮姑姑都在自己的寝屋。这会子一个人盘膝坐在榻上,忽然看到岐王妃昨日塞给她的册子,说是比秘戏图好看,她推拒不过,只好红着脸接下了。
上辈子也不是没看过的……这般想着,鬼使神差伸出手。
寒月当空,万籁俱寂,唯有落雪声簌簌。
叶莺脸红心跳之时,忽然听见窗外很轻的一声响动。
做贼心虚地走出门去查看,清亮亮的雪地,并无任何异常。
转身时,余光却扫过一道人影。
映着清冷冷的雪光月色,还是那身公袍,还是那张俊脸。
她不可置信地视线上上下下,“你、你你”
崔沅竖起手指。
想到阮姑姑就在隔壁,她连忙捂住嘴。
只用眼神说,怎么进来的?
守卫很严的!
崔沅凝视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适才宫门口,怎地不理我?”
叶莺一呆,想来起他的冷淡,怎地还恶人先告状,到底谁不理谁呀?
“可不是谁先告状谁就有理的呀”她眼睛瞪圆,气势十足。
崔沅的视线落在她披散的发上,柔顺,乌亮,她穿着荷花白的寝衣,绸缎软软地贴合着身体。
未施粉黛的脸上,不知怎的染了霞色,红唇微张,还带着经茶水润泽后的湿润。
这模样,十分私密。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抬脚进屋。
叶莺愣愣看着,忽然想起来不能见面的规矩。
欸……算了!
后脚进屋,关上房门,才转身,便落入一个满是风雪冷息的怀抱。
崔沅身上有明显酒气。
御酒带着馥郁的果香味,并不难闻。
叶莺仰头,撞进那双似墨清瞳。
凑得近了才发现,他的脸上也浮着薄薄一层绯色。
难怪……
睫毛眨了眨,笑吟吟打趣:“你这是喝了多少呀?”
两次她有些醉了,对方都还是一片清明,今日这样还真是难得。
崔沅靠在她发顶,闭目缓了缓:“陛下抬举,不敢不从。”
叶莺甚至能想象皇帝如何敲打的他,脸上笑意愈发明显。
崔沅捏捏她腮肉,“没良心。”
“怎就没良心了喏……”
“我日夜操劳,你倒躲着清闲。”虽是这般说着,语气却不带半点责怪。
叶莺刚想回一句“我又不拿俸禄”,紧接才想到,他是尚书右丞,兼管礼部,这般说来……那他们的婚仪流程都是他一手监督的了?
难怪,瞧着眼里都有血丝了。
叶莺冲他讨好一笑。
牵着他坐去榻边,自己则找出薄荷油,跽坐在他身后,献殷勤似的,轻轻为他按揉太阳穴。
薄荷的气息特别醒神,凉凉的,令酒后钝钝的头脑清明了不少。
崔沅微微一动,捉着她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腿上。
适才还不觉有什么,这会借着窗边月光看他,今日穿的公袍,颜色庄重,姿态威仪,叶莺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崔沅目光落在榻几上,一顿。
《绣榻野史》。
他似笑非笑拾起那册,“看来并非全无准备。”
叶莺还奇怪自己做了些什么准备呢,顺着目光看去,整个人差点惊得从他身上跳起来。
不过被对方预料到这反应,一把箍住腰身。
“你!你怎么随便看人家东西啊!”叶莺欲哭无泪。
她哀嚎一声去抢他手里的书,却被身高压制着。
崔沅抬手,她怎么也够不着。
羞愤欲死地闭上了眼。
崔沅逗够了她,到底将手一低。
叶莺夺回书后便一头扎进了锦被。装鸵鸟。
过了会儿,被子被掀开。
“这是想将自己憋死吗?”
叶莺翻了个面。
“食色,性也。有何可羞?”
还说!
她气得坐了起来,恶狠狠盯着他。
崔沅轻笑一下,端着云淡风轻脸,伸手将她杂乱发丝拨顺,别在耳后。
叶莺咬咬嘴,唇瓣有一瞬失去血色,过后更加嫣红了几分。配上绯红的脸,整个人仿佛熟透的果子。
目光朝下,寝衣因方才的打闹而略有松散,皱皱巴巴的衣襟边缘,泄出一抹胭色。
崔沅记忆力一向很好,由此想起了适才扫见的内容。
眸光微暗,待重新抬起视线,他道:“既然殿下有这份求学若渴的心,拿臣练手也未尝不可。”
“就当是赔礼。”
叶莺被他这样看着,心跳漏了两拍。
他穿公服本就比平日俊俏,这般模样,又用淡淡的语气,却说着这种引人遐思的话……
叶莺咽了下口水,小声问:“怎么练啊……”
崔沅摩挲她的腰肢,“都可以。”
似是鼓励。
叶莺越发脸烫,被循循善导着,印上了他的唇。适才那股燥热直窜上头,而他披雪前来,衣裳和唇都凉凉的,十分舒服。
雪映窗台,清亮满室。
一息冷风从窗缝钻了进来,扑不灭内殿正旺的地龙。
久不经此事,叶莺起初还有些不得要领,不是碰了鼻子就是忘了换气,偏对方是个博闻强识的,引导着她渐渐找回了先前的默契。
小别以后,竟然光是简单的唇舌触碰便令她心神震荡,想来对方亦如此,身上的温度变得很烫,掌在她脊背上的手也愈发用力。
叶莺原本跪坐在榻上,亲着亲着,不知怎么又跨坐回了他腿上,脸上的绯色就从未消退过。
她觉得今日十分丢脸,先是看小黄书被捉,而后接吻的主动权又被拿走。趁着喘息间隙,不满地嘟囔一句:“你怎地这般熟练啊,是不是偷偷亲旁人……”
话音未落,唇瓣就被咬了一口。
“啊”她吃痛。
一时不忍,咬得有些重。崔沅先安抚似的亲了亲未消的齿痕,又亲亲她唇角和眼睛,辗转再次落回唇上。
身体贴得紧紧的,隔着柔软的寝衣,前后都是他灼烫的温度,叶莺热得有些受不了,稍稍挪了挪身子,顿时激起一阵轻轻的抽气。
叶当她觉得正是渐入佳境的时候,对方却停了下来。
“不亲了吗?”她茫然地眨眨眼,语气无意识带上了遗憾。
未却的情动使她眸子氤上一层水雾。
盈润的,水光,抑或是泪光。
春水般荡漾。
崔沅喉结轻滚,将她塞回被子里,“……好好休息。”
“我须得走了。”
声音有点哑,呼吸也有点重。
说着要走,却仍坐在榻边,背对着她。
叶莺琢磨了下他这不自然姿态,眼睛一眨,立马将被衾拉高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你!你快走吧!”
“诶哟……窗怎么被吹开了?殿下还没睡呢?”
忽然窗外响起阮姑姑的声音,叶莺惊了一跳,顾不得害羞,反手把崔沅按倒在榻,提高嗓音应道:“这就睡!”
阮姑姑在窗前探了探头,视线被屏风遮挡,只见屏风后有朦朦胧胧人影,瞧着是叶莺不错,回禀道:“刚刚侍卫来禀,说是墙根儿下有鞋印,瞧着像个男人,寻了一圈倒没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