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垂眼喝了一口热茶,睫毛瞬间被水蒸气拂得湿漉漉的:“恶事本就无甚新意,不是谋财就是害命,大多是损人利己,更有甚者哪怕不能利己也要损人,把杀人害人当做取乐,可是恶事要新意做什么呢?那种迫切地想要某个相干或者不相干的人去死的念头,还不够吗?”
苍韫桢无声地注视了她片刻,旋即笑道:“你能这样想就好。”
关云铮抬起头,恍若未觉般对她眨了眨眼。
这一相对沉重的话题被两人轻轻拿起又放下,关云铮自觉不再多说,从苍韫桢最初的话里挑了个可供切入的话题:“小映是……?”
那股淡淡的花香又出现了,从她身边轻飘飘地拂过,随即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兴许是还没从白日里夺命狂奔的疲惫里缓过劲来,关云铮竟然没有预先感受到她的靠近,直到她发出声音,才迟钝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被烟尘模糊的脸此刻无比清晰。
原来这就是足以被称为“山水盈盈处”的眉眼吗?
细却并不显得柔弱的眉毛,比杏眼更纤长些的眼眸,清透的瞳色,再加上她唇角和眼尾仿佛天然带着的几分笑意……
好美的一张脸。
来人对着她笑了笑:“在下归墟苍生道连映,粗通一些医理及疗愈术法。”
关云铮连忙收敛自己的眼神:“连师姐好。”
连映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药瓶:“这是你那时遗落在地上的。”
关云铮连忙伸手接过,拿在手里也没多注意药瓶的模样,就顺手塞回了乾坤袋里。
连映眼角笑意愈深:“我来是想问问,后日我派两位剑修之间有一场比试,你想不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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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8.11→8.20新增:液167+评60=6340,还有个雷是5000,一章太多了,下一更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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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取下一章结束幻境(擦汗)
第130章
连映所说的后日很快便到了, 四人经历了一天两夜的休憩,已经恢复了元气,只有叶泯因为最初直面蔺长老, 胳膊上的擦伤仍需要上点药。
“说实话, 我觉得他或许并不打算杀我。”叶泯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那伤口实在很浅, 现下已经结痂了, 只不过还有些痒,他总忍不住要挠,也总是一抬手就被腕上的灵犀咬。
灵犀原本正把脑袋搭在他腕骨上打盹,感觉到他抬手凑近,眼也不睁就是一口。
“哎哟。”叶泯冤死了,“我就摸一下, 没要抓。”
灵犀不管,灵犀咬完继续打盹。
关云铮找了个观看比试最舒服的角度, 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袋,又往同伴们的手心倒了点东西出来。
——出发来看比试前, 兰珏说光看比试怕是太无聊, 特地给他们准备了一袋松子仁。
楚悯“嗯”了声,回答了叶泯最初的话,和关云铮坐在一处开始吃松子仁:“反倒是守在后院的人难对付些。”
钉住手腕这样的威慑也不管用, 非得见了血、甚至死了人才愿意给他们让路, 谭一筠彼时本就在气头上,要不是她后来见他快要杀红眼,强行用琴音震昏了余下几人,恐怕非得跟他们战个不死不休。
叶泯抬手给灵犀喂了颗松子:“蔺长老坦白了吗,为何要这样做。”
观礼席下逐渐响起了人声, 想来是比试快要开始了。谭一筠将一小撮炒得金黄的松子仁送入口中:“没说,什么也没说。”
余下三人拣松子吃的动作不约而同地顿了顿,又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崔师弟倒是醒了,说想去见他。”谭一筠忽而又说道,“我没理由管他,师父也同意了,但他尚且行动不便,暂时见不到。”
“他那么想见的话,不帮帮他吗?”叶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谭一筠面无表情地拍掉手心残留的松子碎屑:“我又不想他去见,我不帮。”
这话几乎有些孩子气了,关云铮和楚悯无声对视一眼,都有些想笑,但此情此景之下压住了嘴角。
卸掉圆滑之后,谭一筠就没往日那么啰嗦了,有时候甚至有些沉默寡言。之前仿佛焊在脸上的客气温润也没了,这两日只要在他面前提及蔺长老,瞬息之间脸就能黑得像阎王。
噫。
关云铮又看向此次事件中变化颇大的叶泯:“你找到你哥哥了吗?不去同他会合?我看比试安排上,灵兽派好像也就是今日比试了。”
叶泯犹豫着摇了摇头:“我总觉着当下不是会合的好时机。”
关云铮一头雾水:“那还有什么时候是好时机?”怎么好像她才是那个和哥哥走散的,叶泯一点也不着急似的。
然而让叶泯说出这话的只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究竟出于何种原因,他也说不明白。
最后是一旁的楚悯解救了词穷的他:“我也一直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我们并不该出现在此地,与这些如期参与仙门大比的人比起来,我们似乎……是一种变数。”
那种始终缠绕着关云铮的怪异感,在此刻终于得到了一个无比精准的形容。
变数。
得益于中学时期成绩优异,大学时期却是年段倒车尾这样的转变,关云铮这几年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所以当她发觉许多事情似乎只有他们四人的视角,许多人似乎也只与他们有所牵扯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认知还不够全面”,而不是“自己可能是事件中心的主角”。
而且非要论“主角”的话,将这段“剧情”的主旨彰显得最到位的,应该才是“主角”吧?譬如或许是一朝走岔的蔺长老,譬如私自救下叶泯和楚悯,将灵犀藏匿,又被自己的师父作为炼丹原料的崔栩铭。
不管蔺长老闭口不言的最初动机究竟是什么,将散修和外门弟子作为炼丹的原料确实是他的选择;不管崔栩铭究竟是不是最初就知道自己的师父在做什么,救下他人也是他的选择。
真实存在的人不是非黑即白的简单个体,屠狗辈中常有仗义之人,烧杀劫掠的土匪路过观音庙也会进去参拜。善者有阴暗面,恶人有恻隐时。
不过现实毕竟不是剧本,伤痛与爱恨,无法宣之于口的动机,都比剧本上云淡风轻的字眼来得真切。因此她也只是这样想想,并没有真的将这件事视作一个“剧本”。
——虽然她也清楚,只有“剧本”能解释那种萦绕心头的怪异感。
如今这份怪异感有了新的解释,关云铮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其实是切实发生的事,但他们四个才是被“放入”这件事的“剧本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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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安排也太不合理了,怎么会是任师姐和大师兄比试?归墟拢共也就这么两个参与大比的,还在同一场比试,岂不是便宜其他门派的受试者了。”归墟专属的观礼席上,章存舒新收的徒弟闻越正在抱怨翠屏山的场次安排。
连映宽慰道:“你不想看任师姐和阿却比吗?他们若是交手,一定很精彩的。”
闻越正把瓜子当比试安排者的脑袋嗑,脸上的神情还有点愤愤:“当然想看了,可我多的是机会看他们比试,大比这样一举夺下两个名次的机会可不多。若不是安排不合理,他们大可以击败更多的人,现今却非得在其中决出胜负来。”
原本若是一个榜首一个榜眼,岂不是皆大欢喜?现如今却只能有一人登上最后的金榜,必须有人在初次比试时落榜,真是想想就来气。
章存舒顺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对阿却没信心,还是对任师姐没信心?就算他们其中一人输给了对方,难道这观礼席上众多修士,会看不出他二人的水平?不必担心。”
闻越被他师父揉得一脑袋乱毛,勉强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好,静坐等候席下擂台开战。
不知是谁的身子先动,两道剑光已锐不可当地碰撞在一起。
闻越顿时顾不上嗑瓜子了,恨不得飞到擂台下近距离观赏。
任嵩华的剑他见过,比起寻常的剑,剑身更窄一些,也要长上几寸,故而极为狭长。在受灵气驱使时,剑身表面还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
或许这便是剑名“裁冰”的由来。
至于江却,他的剑身是寻常宽度与长度,但厚度却比普通的剑厚一些,由于冶炼过程中融入了玄铁,故而使起来极沉。大师兄丢剑了也不必担心被人拿去使用,因为寻常人根本无法单手将其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