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回执棋的手,思索了片刻:“幻境中我为何带着洞玄?”
还没等关云铮回答,只见眼前的女帝又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应该是因为幻境中你带着将隐,而我出发前用洞玄卜了一卦。”
将隐与洞玄之间确实有感应,正如她赶往江县时感受到了洞玄的存在,幻境中的苍韫桢想必也通过洞玄感知到了将隐所在,故而才带着洞玄前来一探究竟。
但现实中的翠屏山大比发生在去年,这个世界还没有关云铮,楚悯的父亲也还没有造出将隐,所以苍韫桢并不觉得有带洞玄参与大比的必要。
也就……没能得到那句“众叛亲离”的昭示。
“不过即便现实中我得到了这样的昭示,多半也不太在意。”苍韫桢又开始执棋落子,“虽然江县之事了结后,洞玄的昭示确实得到了应验,但早在昭示揭晓之前,他们就不是我的亲人了。”
这么多个月过去了,还是动辄能把天聊死……关云铮在心里幽幽叹气,因为对自己的聊天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干脆不说话了,支着下巴看苍韫桢下棋。
“会吗?”苍韫桢拿起一枚黑子递给她。
关云铮老实摇头:“白天褚老教过,还没完全学会。”
苍韫桢把黑子塞她手里,先前沉重的话题被她轻描淡写地揭过:“那就试试,反正你我都闲着没事。”
彳亍口八。
****
“所以后来你学会下棋了吗?”次日清晨,叶泯叼着窝窝头好奇。
“没有,”关云铮打了个哈欠,昨夜在朝安待得太晚,除夕夜里宵禁也晚,遑论在几乎灯火通明的皇宫,“陛下根本不管我,我乱下她也跟着乱下,本来就学得稀里糊涂,昨晚过后彻底混淆了。”
谭一筠拿过一粥碗,同样困倦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陛下。”
“你同她说了幻境中洞玄昭示?”楚悯照例早起听风,此刻是四人中唯一一个清醒的,“她怎么说?”
“预料之中的样子,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态度倒是与幻境中一模一样。”关云铮按了按太阳穴,强打精神,“当时在幻境中,她也只是同我解释了一番洞玄昭示的意义,其他什么也没提及。”
——“我身边已经没什么亲人了,若非要算上那些个皇亲国戚的话,那大概也就是三皇叔和三皇兄了吧,他们各有抱负,阳奉阴违或是当面反目,皆有可能。”
“她在幻境中是这样说的。”关云铮叹了口气,“皇室跟三犯冲?怎么搞事的全是排老三的?”
叶泯艰难地嚼着窝窝头,期间还没忘了点评:“这是能说的吗?”
谭一筠吃了口李演腌的萝卜,被酸得面目狰狞,顿时也清醒了:“嘶……这样说来,即便是现实中她不曾将洞玄带去翠屏山,应当也对恭亲王和三皇子未来会背叛一事,了然于心吧?”
只不过三皇子不是她的亲哥哥吗?怎么在她口中,又只是个“皇亲国戚”?
“她或许也并不觉得,恭亲王和三皇子所为是背叛吧。”关云铮原本已在埋头喝粥,忽而抬起头来这样说道。
苍韫桢对待此事的态度实在是很奇怪,若说她早有预料且将其视作背叛,总归要付出一点行动来阻止才对吧?可她却既不阻止也不愤怒,仿佛坐等这些事发生一般。
之前在江县,柳卿知也借由洞玄,对江县即将发生的大火了然于心,却也并未阻拦,只是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杜绝了伤亡。
她会是在苍韫桢的授意之下才这样做的吗?
关云铮想不明白,又喝了一口粥:“算了,还是不聊这个了,总感觉这个话题不是我们该聊的,越来越不能说了。”
“那说点能说的吧。”叶泯无端振奋起来,“你们说第三次幻境考核会是什么样的?前两次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下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关云铮听得一脸木然,简直想再往他嘴里塞一个窝窝头:“这确实能说,但我听不得一点。”
谭一筠也一脸消化不良,明显还没从上一次幻境带来的心理阴影里走出来:“我对翠屏山大比之前的仙门大事都没什么印象,不知道章先生会做如何安排。按理来说为了历练,多半会安排些至关重要的大事件,但前两次幻境事件若放诸四海,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楚悯点点头,总结出结论:“猜不出来,尤其在出题考官还是章先生的情况下。”
关云铮:“……”总之谜语人真是太可恶了。
相继两个话题都被扼杀在了摇篮里,楚悯又自然而然地起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云崽,此次归家我与父亲说起了洞玄与将隐之间或许存在的联系一事,他有些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关云铮支棱起来,“这种联系确实是可能存在的?”
楚悯点点头:“某种意义上来说,将隐更接近于溯洄的权能在法器上的呈现,所以父亲才能打造出将隐,毕竟他也是溯洄的缔造者。但洞玄在诞生之初,权能的范围甚至将溯洄也涵盖其中,不仅可以回溯,还能朝前推演,这就导致此前父亲始终不相信,洞玄竟出自一个江湖散修之手。”
毕竟法器之所以被称作法器,其诞生前一定是由某种法力塑造的,并且足以承载某种法力。足以缔造出溯洄的法力令楚泽枫七情尽失,那足以缔造出洞玄的法力又会是什么样的?这人难道真的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散修吗?
“洞玄的制造者,不是在洞玄面世一年后就死了吗?”谭一筠皱起眉头,“如果他是倾尽全部修为打造的洞玄呢?”
“问题在于,此人并非死于修为尽失后的灵气衰竭,是离奇暴毙的。”关云铮截口否认了谭一筠的猜想,“这是陛下告诉我的。”
对了,苍韫桢当时有意无意地将楚悯的叔父与洞玄的缔造者相提并论,是不是也是一种暗示?
楚悯注意到了她凝滞的神色:“云崽?你想到什么了?”
“我就是在想……溯洄是你父亲在你叔父逝世后打造出来的,洞玄又与溯洄在权能上有所交集……”关云铮喃喃,“而洞玄权能的范围缩减,似乎……”
“与我叔父过世的时间相差不多。”楚悯以一种笃定的语气接上了她的话茬。
越是影响范围广的事件,重合的可能性就越小,出现巧合的概率也就越低,故而小悯叔父过世同时促成了将隐的诞生与洞玄权能的消亡,这几乎……不可能是巧合。
可这又会是谁的机关算尽?
“此次归家,父亲告诉我,他其实不太能理解溯洄为何能够成功,虽然他舍弃了自己的情感作为代价,但溯洄这样庞大的镇山神器,以一个人的情感作为代价是远远不够的。”楚悯下意识往来去峰的方向看了一眼,仿佛这一眼能跨越距离,投视到另一个镇山神器之上,“后来他在将隐之上付出的努力则更证实了这一点。
“有一股我们尚且不知的助力,在推动着溯洄的落成、将隐的诞生。”楚悯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效果却不啻于平地响起的惊雷。
“那洞玄呢?也会是这股助力在背后捣鬼吗?”会有这样一个存在,促成了这两大法器的诞生,又卸磨杀驴般地,摧毁了洞玄的缔造者和小悯的叔父吗?
“不无可能。”楚悯答道。
****
本来新年伊始,大可不必在这几日急着修炼,但在叶泯提起第三次幻境后,四人皆是如临大敌,吃过早饭后便打算继续修炼。
不过毕竟日子特殊,四人也没打算过于苛待自己,随便练练就差不多了,便一同前往关云铮的小院。
“对了云铮,之前我和叶泯初来归墟时,那无故挑衅你们的人,这段日子似乎安分了许多?”谭一筠忽然想起此事,握着子不语看向关云铮。
“他?”关云铮侧过头,“大概有别的谋算吧。”
“什么意思?”叶泯警觉地扭头,“他又作什么死呢?”
“前阵子,就是三师兄刚跟着褚老学符咒那段时间,有一日我们三人在阁楼,听见暗处有脚步声,褚老打了一道‘寻踪’过去,却没有抓到人。”关云铮回忆着说道,“后来褚老用了些手段,捕捉到了一点灵气的痕迹,确实属于那姓赵的。”
“他偷听你们说话?”谭一筠皱眉,“你们那时在说什么?”
“就说了些传音符的媒介与等阶,没什么特别的。”关云铮也想不通,但是又懒得搭理这号人,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谭一筠的神情却不太轻松:“云铮,先前在我们之后,仙盟又塞了一批人进来,前些日子我看他们常扎堆在一处,若是路过时与他们不小心对视上,那些人还会迅速散开,像是在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