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泯收了符咒,这才觉出干渴,喉咙几乎要冒烟,根本说不出话来,连忙接过步雁山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喝干了:“渴死我了,再来一杯。”
楚悯也将月下逢收回虚空,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从未这样频繁地捕捉过律,实在是有些疲惫。”
关云铮说完方才那句话便进入了活人微死的状态,连章存舒递过来的茶水都不想碰,一脸四大皆空地坐在地上,魂魄离体般地发呆。
“怎么忽然打起来了?”步雁山没有关云铮那样丰富的点心库存,只好小题大做地用缩地成寸去饭堂现拿了几碟回来,“李厨还问我拿点心做什么。”
关云铮放空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了,先把手边的茶水干了,又摊开双手示意步雁山给她一块点心,两口咽了后才说:“万一大比的时候有人落单,我们总得提前想好对策。”
“落单的可能不大,”步雁山仿佛没意识到自己又在“泄题”,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到时更可能是与素不相识或不熟悉的人合作。”
“素不相识?各大仙门年龄相仿的弟子不都在归墟接受教习吗?”谭一筠手抖得拿不起点心,只好认命地接受章存舒的投喂。
“这倒不是。”章存舒还给他兜了一把掉落的碎屑,或许是因为照顾过幼时的江却和连映,他做这些动作时略有些生疏,却很自然。
只不过温柔到底不是章存舒的性格,没说两句他就暴露了本色:“有些仙门藏私,不想弟子接受集中教习,到时要是遇上他们了,就给他们看看,我们归墟教出来的弟子有多优秀。”
关云铮恢复了一点力气,只是仍旧累得不行,懒得调度情商,说话十分直白:“师父你中邪了?什么时候还开始在乎别人的意见了?”
一旁的步雁山失笑:“到时昆仑也会来。”
谭一筠顾不上被点心碎屑呛到的风险,一边咳一边说:“昆仑?她们要出山了?”
关云铮不明所以,凑到楚悯身边低声问道:“昆仑是哪个门派?昆仑山那边的?”
楚悯点了点头:“昆仑派中都是无情道女修。”
“哇——”关云铮双眼放光,“任师姐参与这次大比吗?想看她和昆仑的人交手。”
步雁山笑道:“这便是你师父在意的事。许多年前昆仑不曾与外界隔绝时,见过嵩华一面,惊讶于她的剑技,曾公然提出要她加入昆仑派中。”
那时戚寻月还活着,她尚未表态,比起现在更加年轻气盛的章存舒却先不高兴了,差点与昆仑彼时的掌事者大打出手。
戚寻月作为任嵩华的师父,却很少对徒弟施以管束,再加上她那时已经呈现出灵气衰竭之相,碰上昆仑这样无理的请求竟也没说什么,反倒是章存舒被触碰了逆鳞,向来对人笑脸相迎的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大概是照顾章存舒的心情,步雁山将此事说得很简略,没多强调戚寻月那时的状态,只轻描淡写地将这话题拿起来,又轻轻地放下了。
关云铮见过霰照里戚寻月的模样,见过她弥留之际与两位师兄相处的状态,也听步雁山亲口说起过那些过去,大概能明白章存舒当时是什么心情,又为什么要发这通火。
我师妹还没死呢,你们就当着她的面要走她的徒弟?
唔,这样想想是挺不能忍的。但好像也比较符合她刻板印象里无情道的画风,哦,不是那种小说网站里永远在谈恋爱的无情道。
“不过当年那位……”步雁山看向章存舒,“好像就是前些日子卸任的那位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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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新增营养液182+评论25=4890,昨晚写得太困了差一点没写完,所以今天白天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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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卸任?”谭一筠捞过茶盏, 把点心往下顺了顺,“如今的掌事又是谁?”
关云铮缓过劲来,坐回桌边:“怎么, 难道你知晓内情?”
这段时日虽然只有零散的课业, 但四人日常的任务都没落下,甚至因为没有时间上的管束, 偶尔练得会比先生在旁时还久些。李演没少给筋疲力尽的少年备过吃食, 知道仅一壶茶和一碟点心是远远不够的,在步雁山走后便把剩下的也一同送了来。
谭一筠抬头向他道谢:“辛苦李厨。”
李演摆摆手:“拿钱办事,辛苦什么。”他在桌边坐下,又把同样在桌边坐着的关云铮和楚悯赶去秋千那边,“有秋千不坐,这位置还是给我吧。”
对哦。
关云铮感觉自己的脑袋如同一枚生蛋, 打架打得里头的黄都散了,院子里拢共就这么几个位置, 如果她和楚悯不去秋千上坐着,剩下的人就得坐不下了。
章存舒接过方才的话茬继续往下说:“小筠算是知晓一些内情, 毕竟兰长老同上一任掌事交情颇深。”
谭一筠点点头:“我昨日才同师父通过信, 如果是这样大的事,理应听她提起,可她只字未提,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或许你师父也不知道?”关云铮把剥好的栗子仁递给楚悯, 一边剥壳一边说,“昆仑既然要来参加大比,怎么会在这时候掌事卸任?总觉得有些不寻常。”
这就像教练带队出门打比赛,名单都报备过了,结果临到阵前忽然换教练一样, 还不告知官方换教练的理由,搞得人心惴惴不安。
关云铮倒不是担心这样一来昆仑的人会更难以捉摸——毕竟本来就是零了解,换不换掌事都差不多,她只是觉得此事蹊跷,恐怕有什么意外。
“现任掌事又是谁?”叶泯靠在桌边问道。
“奚楼,与上一任掌事奚亭是亲姐妹。”步雁山答道,“奚楼对门派内务向来不甚上心,志不在此,接过此担想来是无奈之举,一定是门派内出了变故。”
是什么样的变故,连一点风声都不肯泄露出来?
楚悯觉得这样的处事方式有些熟悉,沉默了片刻:“奚亭前辈她……”
她说得迟疑,但因为在座众人心中都有此疑虑,所以全都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奚亭或许死了,并且死得很突然,甚至可能是有人从中作梗导致了她的死亡,而昆仑还没将此事处理妥当,所以才要封锁消息。
偏偏这个节骨眼上要办仙门大比,掌事卸任这样的事就算不告知其他仙门,到时带着人一亮相,还是瞒不过。
可她们过去好些年不曾参与大比,这一年分明也可以这样延续下去,怎么又在奚亭出意外后改了主意,忽然要参加了?
这事越想越让人一头雾水,关云铮索性专心剥她的栗子,分出一点心神听几位大人扯闲篇。
“到时陛下可要来?”步雁山问道。
或许大人们对昆仑一事还有许多更阴暗的猜测,但这些话就没必要说给少年们听了,索性另起了一个话题。
“大概?好些日子没和她联系了。”章存舒漫不经心地说,上次和苍韫桢传信已是好几个月之前了,也不知道陛下日理万机,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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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韫桢正在为科举劳神费力。
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科举应分秋闱与春闱,纵使春闱拖得再久,到了此时也早该结束了。
但自从苍韫桢登基改了科举制度,每年春闱时都得出点乱子,往往会将简单的几场考试往后拖了又拖。
柳卿知从江县回来便一直在为科举奔走,此时也不在宫中,倒是被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沈时安仍在殿中,对着一桌子的奏折皱紧了眉头。
自己焦头烂额的时候,看看别人水深火热的样子仿佛能有几分舒缓的作用,苍韫桢从自己桌前抬起眼,正看见沈时安那紧得能夹死飞虫的眉头。
“看见什么了,跟我说说。”苍韫桢搁下笔,站起身溜达到沈时安桌边。
沈时安抬起头,顿时一张脸上又是义愤又是苦恼:“陛下,让女子参与科举究竟伤害到哪个男人了?朝廷缺人,别说不让男人做官了,这几年都在放宽学子做官的门槛,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苍韫桢失笑,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顾左右而言他似的说道:“要是哪天让你和苏逢雨聊聊就有意思了。”
沈时安一头的义愤变成了雾水:“谁?”
苍韫桢一撩袍摆,在她桌角坐下:“一个江湖散修,年少时也同你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总是得利者,却仍旧对一切都心怀不满。”
“所以究竟为何?”沈时安被这些折子搅扰多日,不肯轻易放过这个问题,执着地追问。
她承认,自己长大的环境对于寻常女子来说其实不太寻常。其他孩童开智的年纪,她却没了亲生爹娘,一团懵懂时,被彼时还是闺阁小姐的柳卿知收作侍读丫鬟。没比她大多少的小姐亲自教她认字读书,所有的诗书都由小姐揉碎了为她讲解,她习得的所有学识里,都有柳卿知留下的烙印,不是什么学塾夫子,不是什么三纲五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