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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凝脂_梅燃【完结】(57)

  她柔柔弱弱地举起了手,“臣,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似是嫌她的问题多了些,呼吸深了些,随即屏息:“问吧。”

  绪芳初抿唇道:“太子的生母,有朝一日回来了……”

  萧洛陵漆黑的眸落在她扰扰如云的绿鬓之间,未几,他嘲弄地扯了扯唇角,“朕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再出现在朕的面前。”

  须臾,他关切和煦地对怀里人道。

  “爱卿,你在怕甚,怎的一直发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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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阿初:你说我为啥[白眼]

  第39章

  绪芳初才不可能考虑做皇后, 只要思及御座之上的人是这样一位暴君,她对于皇后的向往打了一个大折扣, 再难提起半分兴致。

  她那般说,只是为了拖延,敷衍于他。

  接下来的两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绪芳初没得到传唤,她在太医署兢兢业业做着自己的女官, 历经数月,她的针法, 已经引起了太医署三位医正的好奇心,他们也不耻下问, 向她一个新来没多久的助教请教慈安师太传下来的针技。

  “此法可曾命名?”

  绪芳初想了想, 回罗医正的话:“未曾, 此法目前只有经验之谈,还未有医理,创立这套针法的人,并不识字, 所以未曾著书立说, 也没有替它起一个名字。”

  “不知这位奇人现在何处, ”罗医正对这位惊才绝艳的同仁有万分的好奇, “不才,想请绪助教替我引荐引荐。”

  绪芳初被一群医正围追堵截,花样吹捧,不觉有些虚荣心,可当罗医正问及慈安师太时, 绪芳初的虚荣心哐当掉在了地上。

  思及师太那慈爱平和的音容笑貌,她的脸上只剩下缅怀与哀愁:“师太已不在人世,很久了。她的这套针法,我便是唯一的传人了。”

  继而她沉了呼吸,“所以我一定要为师太的这套针法著述,让她的医术流芳百世!”

  各位医正又吹捧起来,什么“为往圣继绝学”啊,不约而同地往绪芳初身上套用。

  绪芳初没有被迷了双眼,她根基太浅,以她现在的医理学识,要写成一部医典尚缺了不少火候,且她当年并没有将慈安师太的十三针学全,师太便撒手人寰。她要继承她的学说,只能在太医署下足苦功。

  这一切要在保全性命的前提之下。

  如此想,她对当皇后的最后一点向往也荡然无存了。

  夜色沉酽,宿雨缠绵,太极殿的轩窗前透出忽明忽暗的烛火,如晦风雨夹杂了一捧淡淡的泥土芬芳,扑簌敲击向窗扉,惊动了重重深闭的帘帷中男人轻皱的长眉。

  梦境之中是一团霏霏的水色,淋漓地铺散于苍穹之间。

  他环视周遭,阒寂之中忽然听见小崽子欢喜的声音,那个声音脆生生地朝远处唤:“娘亲!”

  清甜无比,依恋无比,仿佛他立刻就要扑到被唤着的那人身上去。

  萧洛陵猝然回眸,水汽烟煴间,薄罗梨花色衣衫的女子,笑意盈盈地温柔出现,她弯下腰,将那个向她生猛地扑过去的孩子接了满怀。

  萧洛陵的胸口蓦然绞痛,即使是梦境中,依然感觉到失去了什么般,一无所有般惶恐,那道柔软的话语也宛如淫霖洒落耳畔,缭绕耳廓:“暄儿和阿娘离开好么?”

  “可是阿耶会想我的怎么办呢?”

  “不会的,你阿耶贵为人君,他往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可娘亲就只有你一个啊。”

  “那我们不要阿耶了么?”

  “不要了吧。”

  她轻轻叹息说。

  直至那两道身影走入雨雾当中,消失在了视野尽头,萧洛陵胸肺两间的翻绞的锐痛愈演愈烈,终惊醒了他,他抚着搏动的心脏撑臂坐起,脸色阴郁晦暗得如噬人般可怕。

  礼用听到殿内传来重物摔击在地上的声音,忙不迭推开了殿门入内,屏息惊颤地询问:“老奴见陛下批阅奏折时有汗,自作主张开了窗,可是冷雨惊了陛下?奴该死。”

  他急忙请罪,躬身下拜的姿态熟练得令人一眼便知以前侍奉楚后主时经历过什么。

  萧洛陵摁住惊颤不息的心脏,忍了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调试几息之后,声线渐趋于平缓:“与你无关。”

  听闻此言后礼用可算稍微放心了点儿,末了又闻幔帐后龙榻上有言:“太子在望舒殿睡着么。”

  礼用心忖陛下许是梦魇了,不敢戳破,但也长松了一口气,抚过额间冷汗,恭声回话:“应是睡着的,陛下可要去看?”

  萧洛陵自哂地笑了一下,手掌盖住了额头。

  他也确实是有些,风声鹤唳。

  但已经醒了,便去偏殿看一眼也无妨。以前照顾那小崽子时,崽子夜里事多,一会儿踢了被子,一会儿要屙,一会儿又不明原因地嚎啕大哭,他连对女人的经验都尚且不足,更遑论照顾一个来得猝不及防的崽子,他还没习惯做人父,每日一到夜里便不免手忙脚乱,用了几个月,硬生生学会了熟练换尿布、洗尿布、喂奶。只要一有风吹草动,睡得再熟也忍不住起来看一眼。

  彼时,他们就歇在一张床上,相依相偎,而现在,却是隔了几重殿门。

  “拿朕的裳服来吧。”

  礼用知晓陛下更衣是不要人服侍的,但白日那身已经拿下去浣洗了,便拿了一身簇新的秋棠色弹花锦罗绣袍送上,继而知情解意地退了下去。

  萧洛陵将衣袍穿好,头发随意用发带束了军中常用的高马尾,步出殿门,折往望舒殿。

  不过百步远的距离,萧洛陵步行极快,瓦檐上是一排排交错的在灯辉里泛着晶莹的雨帘,透过这层透明的帷帘,宵寒袭肘,萧洛陵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丝并不安固的错觉。

  当他转入望舒殿后,才发现那股感觉并非是错觉,萧念暄的确不在。

  本该睡在榻上的崽子,竟未能如他所想的那般,安安稳稳地睡在他的小床上,而是不知所踪。

  那一刻从梦境一路积攒到现实的心悸终于勃然爆发:“礼用。”

  天子沉怒的唤音响起,礼用差点儿手捧着自己的脑袋进来,觉得这外头的冷风冷雨不算甚,殿内的空气都是凝滞的,闷热得很,短暂几息之间他沁了一脑门汗,忙道:“陛下。”

  不待天子问话,他早已会意过来,连忙回话:“适才望舒殿的宫人告诉老奴,殿下晚间吃多了不曾睡着,脘腹胀满,要起来消食,便由晚晴带着去御园散步了。陛下先前不是常道让殿下多去走动,以免囤了肉么。”

  只是没有想到,晚晴带了太子殿下去后,长安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势瓢泼,似要将积攒已久的一泻而尽,晚晴与太子想必是正在躲雨还未回来,陛下今日破天荒地睡得早,怕是不知这阴暗的淫雨天才黑了不多久。

  “拿伞来吧,”萧洛陵沉舒出一口气,“朕去找。”

  礼用自然劝告:“陛下,禁中有宫娥内监,有班值禁军,晚晴更是熟门熟路,殿下不会走丢的,天色不早了,陛下明儿个还有早朝,切莫误了朝会。不如老奴去找找。”

  这时最妥当的做法,可往昔也算仁君的陛下霍然提振了嗓音,极为不悦:“伞。”

  吓得礼用连忙灰不溜秋地前去找伞,幸而这雨天,望舒殿里的宫人备下了雨具,慌乱间递了他一把,礼用忙不迭将伞送到萧洛陵手里,对方接了伞,撑开,不及眨眼便走入了雨幕中。

  礼用又连忙催人送上雨具,带了几个望舒殿伺候的宫人追了陛下去寻小殿下。

  萧念暄和晚晴走了没有多远便碰上了下雨,他被困在了御园里,也没有伞,晚晴离不开小殿下,只好就在亭子里等人来,谁知等了片刻,来的是脸色阴暗的陛下。

  秋雨潇然里,伞檐底下露出一角下颌,雨水噼啪如豆子般打落,滚在来人身遭,裳服下摆更是渗透了雨水。

  晚晴吓得花容惨白,正要说话,陛下已经一把夹带起了小太子,没说一个字便像拎鸡崽儿似的将殿下给拎走了。

  萧念暄也没想到阿耶会突然出现,他的小爪子在半空中虚抓了几下,紧紧抓住了阿耶的袖角。

  雨声如瀑,嘈杂,密密匝匝,耳朵里满是那股纷乱的轰鸣,萧念暄试图看阿耶的脸,却发现这个角度费劲地把眼睛往上仰,阿耶那高高在上的面孔依然有一仰难尽的气势。

  “阿耶……阿耶!”

  他试图叫住阿耶,可是雨声太大了,阿耶根本没听到。

  他敏锐地从自己被夹带的姿势中体味到,阿耶似是生了气,可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昏头昏脑地就被拐回了太极殿,回到殿内时,他才可怜地下了地,这时候,那露在伞外头的下摆已经湿透了。

  他像只落毛小鸡,才从池子里呛了水爬出来,因为鞋子掉在了半路,光秃秃的幼嫩脚丫踩在绒毯上,交叠着互相蹭了蹭。

  萧洛陵睨了他数眼,终是无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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