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忐忑,恐惧,是苏淳安从她的眼里解读出来的。
苏淳安放下刀叉,问她怎么了。
正好,绿色聊天框动了。
【还好他下车买药,没来得及上车,不过也是这么一吓,电动车失控撞上他,腿骨折了。】
郑月昭彻底放松下来,分明是她知道的结果,从那句“成老板什么时候好”分明就知道的,
可看到妈妈描述时,是被徒手掰心脏,撕裂成两瓣的感觉,剧痛猝不及防,是没有力气失声痛嚎的。那短短的两分钟内,她真切实感经历了差一点失去他的感觉,很复杂的情绪,她难以描述,但很清晰的是痛楚。
苏淳安何时走过来的,她不知道,他用袖子给她擦拭涌出来的泪。
泪水蓄积,从眼睑下滑时速度很快,落在他的手背。她笑着抹泪,才想起回话,摇头说没怎么。
苏淳安蹲下,他方才循序渐进,正要脱口而出的告白,在此刻继续。因为他知道,错过了,就没有下一次恰当时机了。
“昭昭,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们有相同的爱好,说不完的共同话题,分享不完的情绪,我们是世界上最合拍的性格,我想做你男朋友,让我名正言顺的,规划有你的未来,好不好?”
郑月昭冷静不少,眼底那片湖,只有风吹时轻轻泛波澜,水光粼粼,从她的眼里反射的,是月光。
似乎连瞳孔的倒影,都没有他。
他看出来了,他的深情告白,是没从感官送入心脏。
她看着他,直视却又于心不忍,垂头整理思绪,山顶的风很大,凛冽清冷,不知多久,她的声音融入寒冬的风,“其实你带我上来,我就大概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我不停给自己做心理预设,告诉自己要答应,要说好,毕竟我们也算是暧昧期。”
人的出场顺序很重要,是残忍无情的事实。
“在以前,你真真切切是我勾勒的理想型,你真的很好很优秀,如果我们再早一点相遇,我们肯定会爱得死去活来。”
“不过,可能缘分不够,这段时间,我努力劝说自己,尝试喜欢你,寻找心动的感觉,甚至不断游说自己,在你正式告白时,一定要答应。可每一次预想告白场景,我却是踌躇不决,无法扭转背过去的心。”
“我在想,明明是我喜欢的类型,怎么这颗心就是跳动得不够热烈不够真挚。”
“刚刚,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了,因为没有冲动。” 没有任何原始冲动,欲望,爱情或者其他,都没有。他的深情告白,她听着,内心毫无波澜。
所以说,理想型和生理性喜欢,不一定会重合。
苏淳安站起来,倚靠桌前,拿了打火机抚摸金属质感,很冰,像从冰窟里捞出来的。“所以,还是因为成恒宇吗?”
郑月昭摇头,风将她的发吹得凌乱,也让她头痛,又点了点头,“也许吧。”
说了这么多,她真的缓了气,真的感觉心间所有积郁都顺出来了。
这场无疾而终的告白,到此为止了,他载人下山。
他原以为,下山时可以是亲密无间的两人,后来发现,影子独留在山顶。
他精心准备的环节,礼物都留在了原地。郑月昭很残忍,她知道,她是那场暖阳里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淋湿了被子,衣裳,风卷起的落叶脏了锃亮的地板,和人满心满意的期望。
倒是苏淳安宽慰她,要她不要有心理负担。她在家门口站着,他在车内,偏头一笑:“我们还是朋友吧?”
郑月昭笃定点头。
“那就好说,你放轻松,只要你还是单身,我就不会放弃。”
郑月昭笑了笑,目送车子扬长而去。
她退后两步,倚靠围墙,院子里的枯枝败叶,叶子晃晃荡荡落在手机屏幕上,她捏着叶柄,转了转。
半夜低温,她的手是僵硬的,拿着手机操作半晌,回家。
这一晚,心情大起大落的她失眠了。她推开窗帘,目光落在院子里,思绪很乱,很乱。
后半夜,她轻手轻脚去车库驱车,前往那个熟悉的地方。
她心想,她就主动一次,如果这一路畅通无阻,如果她仍能刷脸过门禁,如果门锁没换,如果他没睡,那她就相信一次缘分。
第55章
她像年轻时的横冲直撞, 不顾一切,一浪胜过一浪的海水将她卷入海中。可风会停,浪会止, 在一个又一个醒目红灯前刹车, 她又被慢慢卷回岸上。
郑月昭几乎不用思考, 右转, 直行,直至小区门口, 保安认识她, 道闸门也认识, 缓缓抬杠。她滑行到车库, 打开车载音乐,默坐着。
她回忆了很多, 单单一年,怎么就有那么多情绪和事情, 怎么就能那么深入她的心。直至这一刻, 她才清晰明了感知到, 他在心中究竟有多深的位置。
她关了音乐, 拨通电话。如果他有所感应, 如果是他所谓的缘分,深夜又如何。
在铃声响起的最后几秒,在她欲手动挂断前,电话接通。
成恒宇下午时分入睡,到深夜是半梦半醒的状态。所以那道音量极低的铃声,轻而易举将他从梦中拉回来。他干哑的嗓音被电磁波传到她的耳畔时, 泪腺被刺激,嗓子收紧, 双眼一下就红了。
她紧咬下唇,将泪憋回去,她只是想问他好不好。
成恒宇淡淡说:“好。”
“痛吗?”
“痛。”那句还好在嘴边掉头,他换了惹人怜悯的语气。
事情概况,她已然得知。其实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就这么顿着,他也不说话,彼此的呼吸声在深夜里放大,好似跨越空间,是在彼此耳畔扑洒。
她在脑海里重塑当时画面,不断试想,延伸各种结果,各种不同情绪在最后汇聚成——还好,万幸。“你下车去买什么药?”
“最近应酬多,胃不舒服。”那天,是他独自开车,好在司机休假,无人伤亡,这才是万幸。
谭佳域很早前就说过,要学会讨乖,示弱,让她心软。郑月昭本就是嘴硬心软的姑娘,他知道的。
她像憋了好久,开始数落他,不爱惜身体,唾弃酒局饭局,说他也不省心。还不够,她忿忿吐槽电车司机,甚至电车品牌,以及电动车,所有跟这场车祸有关的一切,被她痛骂,包括他。
她设想:“但凡再倒霉点,你早两分钟上车,或晚些时间,是什么后果。”
她深吸口气,“爸妈和爷奶的年纪都那么大了,光是试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多让人痛心!你就说,能不能爱惜身体,珍惜生命!”
他一口应着,说好好好,我以后少喝酒少应酬,爱惜身体。可是他更想问:“那昭昭会痛心吗?”
问不出口。
成恒宇转而问她在哪里?
他听到车轱辘碾压放大的声音。
郑月昭顿了下,“在夜店,听童知茜说,新开的店,都是翘屁嫩男服务生,我看看能不能带一个走。”
成恒宇没来得及说话,电话被挂断。
没了人声,房间浮动的沉寂,他的清醒在深夜被放大。
半坐着看手机,有一连串未回的微信。
郭绪为截图郑月昭发的问句,【瞧,旧情还在。】
【嘶……我是不是也来这出,我家童童也会回头?】
成恒宇没回,退出来,是成妈的微信。
她很着急,说郑月昭隆重打扮一番给苏淳安过生日去了,她说苏淳安要告白,他们会在一起。她的儿媳妇终究要成别人的了。
——
那天后,苏淳安不再日日来,花没了,下午茶也是,方敏清先察觉,偷偷同侯鑫讲。
侯鑫不怕被骂,吊儿郎当在午饭时发问,“好些天没看到安哥了,昭姐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
“分手了?”
没在一起,何来的分手。郑月昭直说:“怎么的,着急汇报给谁?”
侯鑫心虚缩了缩头,“什么汇报?乱讲!”
郑月昭不是不知道,侯鑫被成恒宇收买,她和苏淳安的进展一直在他的掌控呢。
要说怎么知道的,要从他跟团沙漠行那事说起,她回来左思右想,直到她用侯鑫工位的电脑传资料,看到了他给成恒宇发的链接。
他们也没聊什么,或者是他删了,郑月昭只看到链接,以及那句好。
后来某次下午,成恒宇来了,郑月昭眼风扫向侯鑫,后者心虚,分明读懂她的意思,不能辩解,张嘴就会证实他是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