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多认识些上京名流了,顺带也与他多培养感情。
阿怜倚在门边挥手笑道,“那说好了,届时我们一起去!”
夕阳将她的衣裳染成了橙色,谢琅看着她放松的笑颜柔和了眼眸,抿着唇点头如啄米。
领着念柏往回走时,谢琅神清气爽,只觉这雨后之景格外美妙。
她果然是想找机会多跟他相处。
……
肌肉虬结的珠一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扔到阿怜面前。
“姜娘子饶命,饶命啊!”
这名叫朱钿的人就是彩桥路那间酒楼的前主家。
他的父亲朱兆在祖父南迁后大胆将酒楼据为己有,拿着上京的营收在北境萧关开了数家酒楼,传到他这一代,许是心里不安,将上京的酒楼卖给下家,举家迁往萧关。
未等阿怜开口问责,朱钿就跪地俯首主动认错,声音大得震天动地,“往年的租金和红利,我们家愿意悉数补上;再与娘子同去彩桥路,将转让铺面所收的银钱归还给叶掌柜,助娘子把铺面拿回来!”
他们这是早就想好了对策。
也是家聪明人,靠着祖父的资产获利,却并未就此飘飘欲仙,用营收去巴结权贵,反而在不受京官管辖之地重新置业,这样就算祖父回京后想清算旧账,也有退路可走。
“好,这可是你说的”
阿怜并未过多为难他,她的目的是拿回酒楼,不是拿他出气,既然他如此识趣,她也不必多费口舌。
彩桥路叶家酒楼。
“出去出去!”小厮将戴着帷帽的阿怜和身着便服的裴玉轰了出来。
朱钿跟在一旁被推地打了个趔趄,见他们这番强硬的态度,不由看向阿怜朝她拿主意。
叶淮川自小厮身后走出,扬起下巴不屑地挥袖,“姜姑娘,裴大人,我们叶家酒楼不欢迎你们,今后来了彩桥路,请自行绕道走,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叶家酒楼平日里活动花样多,又与诸多权贵有所往来,此番动静一下就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阿怜仰头看向这座矗立在彩桥路正中的高大酒楼,语气疑惑,“叶掌柜,地契上写得明明白白,这酒楼是我姜家的祖产,我为什么要绕道走?”
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实而有力,将两人的纠纷呈放人前。
“你用银钱买下假地契,占了我家的祖产,既不愿意腾位置,也不愿意交租金,只说要找前主家来说理,好——”
阿怜伸手指向一旁畏畏缩缩的朱钿,“我将心比心,想着你们刚来上京置业不易,一个月不曾来打扰,费尽工夫,把前主家给找了回来。”
“他愿意把当初收了的银钱全都吐出来,叶掌柜却还是不愿意迁位置,非要把叶家酒楼安在彩桥路,”阿怜失望地摇摇头,直指叶淮川的心思,“你这分明就是仗着京中有人撑腰,不管不顾地要跟我撒泼。”
“毕竟这酒楼一个月的营收,就能抵上当初买卖铺面的花销了吧!”
“你……”叶淮川脸色铁青,说不出抵赖的话。
阿怜几步上前,下了最后的通牒,“要么,按规矩给我缴纳租金,盈亏自负;要么,拿着朱钿的钱滚出我祖父的酒楼!”
僵持之际,忽听一焦急的呼唤,“哥哥!”
阿怜循声望去,只见谢琅出现在那市井女子后头,盯着自己这边眉心紧锁。
谢琅不是去马场练习骑射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见叶文茵搬来救兵,叶淮川几欲落泪,应了一声“妹妹”,而后视线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站着的谢琅,抖着袖子哭道,“谢世子!你总算来了!”
周围看客抱臂唏嘘,谢世子都来了,这场纷争似乎已成定局。
“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叶淮川正想诉苦,却忽听谢世子喊了声“表姐”,脸上愁色一僵,同叶文茵一样愣在原地。
叶文茵站得近,清楚看得到,谢琅这声‘表姐’分明就是对着那站在中央的姜姓姑娘说的,顿时脸色刷白。
谢琅怒气冲冲地跑到阿怜跟前,裴玉去拦,被谢琅毫不客气地推开,一连倒退几步差点没站稳。
刚想劝谢琅冷静些,就见谢琅红着眼睛指着自己对阿怜道,“表姐,你哄我去马场,就是为了跟这个人出来干这事?”
干什么事?
明明是正经事,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你就这么不信我,这种事说都不跟我说?”
经清明相会后,他们不时往来,虽还未应约邀她一起赴宴,但关系已然拉近了不少。
谢琅本想着阿怜会跟自己坦白叶家酒楼的事,却一直没听她提起,起初有些焦急,渐渐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谁知这日她借由‘马上蹴鞠帮她挣头彩’的名头将他诓去马场,转头就跟着裴玉来了这里,要不是叶文茵循着消息在马场外堵他,他又刚好想念她得紧,提早下马离开,他哪能及时得到消息赶来?
他气她不信他对她的好,还为她信任裴玉而呷醋,来的路上又怕他不在,她受了人欺负,心中酸涩难捱,差点忍不住要落泪。
“你成天‘表弟’‘表弟’叫得亲热,难道都是些表面功夫,实则还是觉得我不可倚靠?连裴玉这个外人都不如?”
围观的众人已没了声响,他们哪见过不可一世的谢小世子这副委屈模样,注意力早已从叶家酒楼的纷争挪到对两人关系的探究上。
这委屈劲和醋劲儿,到底是表姐还是心上人啊?
沉默中,阿怜忽伸手作揩泪状,哽咽道,“我不想让你为难。”
毕竟谁都知道,叶家酒楼跟谢小世子交好。
谢琅心中一痛,上前扶住她的双臂,神色紧张地哄,“是我错了,你别哭”
第131章
大梁开国时是马背上打来的天下,而后五百年,大梁国力渐盛,百姓安居乐业,虽再无边患,马术射艺却被当作贵族活动传承了下来,成了历代世家子弟必考究的技艺之一。
为增添骑射意趣,自徽宗始,每年春末夏初,上京名流齐聚京郊御马场,分女娘和郎君两波,先后举行马上蹴鞠赛,是为击鞠[1],胜方夺头彩,受官家御赐宝物。
除去开场的击鞠赛,后几日还有静立射靶,蒙眼射靶,马背射靶等多项考究射艺的单项赛事,女娘郎君皆可自行报名参与,是为多彩。
竞争之激烈,自击鞠赛承办以来,还无一满彩之人。
阿怜刚从外边铺子视察回来,没回临湘苑,直接带着莲月往谢琅院里去。
因此前已来了许多次,如今不看路都知道怎么走,主仆两人一边熟络地过
桥拐弯、穿廊过巷,一边交接着近日商铺筹备事宜。
“颜娘子和魏娘子那边情况如何了?”
“颜娘子对我们送去的广袖裙爱不释手,说愿意在击鞠当日穿,至于头上的簪花,她已预先跟闺中密友约好了样式,更改不得了。”
“魏娘子那边,”莲月顿了顿,神色为难,“她似乎觉得我们改轻了骑装和脚蹬是轻视于她,说……说若叫人听去,会笑话女娘是体力上不如郎君,故作投机取巧之事。”
阿怜脚步微顿,欲言又止,最终只叹了口气,“算了,明日我亲自去跟她说。参与击鞠的女娘不止她一个,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就换个人选。”
忆起今日在魏府吃的挂落,莲月不由撅着嘴小声抱怨,“我们绣娘辛苦改进的样式,既实用又漂亮,旁人不说,谁看得出来与传统骑装的不同?击鞠既然允许各位女娘郎君自行准备骑装,这点变化又算得了什么?竟被她一句‘投机取巧’打发走,真是古板守旧,没苦硬吃。”
阿怜多少能理解魏萱的想法,“上京是富贵之地,远离非议,保全自身,大概是他们生下来就会做的事。”
说完这话,不知想到什么,阿怜略沉重的眉眼忽如春风过境般,悄然变得温柔和煦。
她伫足转头看向莲月,卖了个关子,“只除了一人。”
莲月眼眸一亮,立即答道,“谢小世子!”
谢琅从来不惧非议,或者说,他向来处在非议的正中心,并对这种处境适应良好,丝毫不为其所困。
因出生尊贵,他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和解读,他却全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长成了个潇洒恣肆的性子,有了冲撞当场就要发作,绝不会留到当晚独自怄气,是京中独一份的风景。
“所以啊,我们这就去给他量体裁衣,”阿怜眉眼弯弯,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击鞠日他从头到尾都归我这个表姐来管,一处都别想逃!”
“嗯!”莲月激动地差点丢掉手中的托盘。
那托盘上放着圈软尺和几块在阳光下隐隐泛光的料子,朱红、绛紫、杏子黄、颜色鲜艳饱满,浓得似要滴出水来,一看就价值不菲。
阿怜同莲月踏进紫金苑时,小厮们正齐力更换角落里的箭靶。
那些箭靶的中心处已被射得如同筛漏,但周遭木头的成色看着却有九分新,一看就是新换上不久,没历经多少风吹日晒,就又要被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