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又输一局,于是借着‘摆脱赐婚’的由头将谢琅引来百花坊,再去崔府逼她亲口承认对谢琅的情意。
现在她承认了,赵寅却还是不罢休,“你随我入宫,我就答应你,不再为难他”
阿怜摇头,“不可能,我早就说过我不愿意,就算没有谢琅,我也不会跟你入宫”
赵寅忍着暴怒冷嘲,“你以为谢琅是真的爱你?”
“无论什么,他都能轻易得到,而你迟迟没应他,这才勾他起了兴趣,等过个三年五载,便会对你弃如敝履!”
阿怜心里也生了火气,“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比起三五年后的事,我倒是更想知道,明明你嫉妒的是谢琅,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
赵寅空白了一瞬,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肩膀都沉了下去。
阿怜以为是‘嫉妒’这词戳了他痛脚,见他表情越来越可怖,心中一急便脱口摊牌道,“反正我是不可能跟你进宫去的!”
“你居于万人之上,拥有的那么多,却从来不看,只觉得你拥有的还不够,从前跟你兄弟比,登基后要与我表弟比,这本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珍惜已有的幸福,却要来祸害我表弟,只因表弟心仪我,便不顾我的意愿,跟狗皮膏药似的黏过来,你阴暗扭曲,滥用私权,德不配位,我就是死,我也不进宫!”
这一段话说得她直喘气,赵寅忽仰头笑了一声,眼里有泪光闪烁,“阴暗扭曲,滥用私权,德不配位?”
他一边重复她的话,一边上前,双手伸过来时她下意识去躲,以为他要掐她的脖子泄愤,可他却固定住她的肩,隔着衣物在她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疯子!”她叫了一声猛地推开他,眼里带着吃痛的泪水往窗户上躲。
赵寅却拉住她,“别跳”
“我没说要你死,你急什么?”
“我们来打个赌吧”他忽道。
“三年。你即刻离开上京,不要跟谢琅有任何的解释。”
“要是三年后,他还是对你一往情深,既不娶妻,也不纳妾,我便不再为难你们。”
第143章
浓郁的血水顺着手掌纹路,漫过指尖往下滴。
他紧攥着匕首柄撤至身后,眼见着方才狰狞疯魔的女子在眼前倒了下去。
喉咙里的粗嘎喘息和周遭惊慌尖叫声混在一起,吵得他有些头晕,不由手扶着额头后退了几步。
“琅弟!”
他回头,是大秭。
她扶住了他,焦急忙慌地问,“你的手怎么样?快!回我殿里去,我叫太医来”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阿秭不用担心。”
脑中瞬间的麻痹似乎只是他的错觉,随着五感回归,他忙眺向亭桥,却见莲月在岸边急得来回踱步,还大声吆喝着什么。
他直觉般汗毛倒竖,仿佛一脚踏空,失去了对方向的掌控,等再有意识时,他已站在岸边,只一眼惊恐的泪水便奔涌而下。
她半个身子没在水里,被人横腰抱着往岸边走,苍白透明,了无生气。
他仓皇喊着她的名字往离她最近的地方狂奔,却眼见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他跑得体力不支,跪地嘶吼道,“不!表姐!不要丢下我!”
抱着她的那人闻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面露恶鬼般阴沉的讥笑。
他这才发现,抱着她的人是向来亲厚仁善的姐夫。
周遭布景陡然转换,曲水湖亭变成了花园假山。
熟悉的一草一木让他意识到他正在英国公府。
假山上落了雪,装点着红色的绸条和布花,这是他的庆生宴,亦是二姐离京两年后首次归家的接风宴。
“表姐呢?”他正远离光鲜亮丽的宾客,匆匆往门口走,一路抓着下人问,“看见表小姐没?”
得到的回答始终只有一个,“没有”。
远远望见外祖,他心中一喜,瞬间加快了脚步。
母亲正与外祖谈话,他往他们旁边看,又往他们身后望,只找到舅父一家。
“外祖!”他喘着气停在外祖跟前,急问,“表姐呢?表姐在哪里?”
外祖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又转头去看他母亲,摇摇头没说话,越过他往门内走。
还是舅父掠过他时低声说了句,“怜姐儿没来,还在崔府呢”
他捏紧了拳头,刚想质问母亲,就见母亲也隔着中间穿行的芸芸宾客望向他,眼里是尽力掩藏的疲惫。
他到底没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出口,只想着快点结束宴席去崔府找她。
可宴席行至一半,祖母竟说右丞家的嫡女温良娴静,样貌才艺绝佳,两家祖辈素有往来,求官家为他俩赐婚。
他对此人根本毫无印象,何来世交一说?
可出乎意料的,母亲,大秭,全都附和说这是一段良缘。
余下二秭满脸好奇,三秭则低眸喝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紧接着未及他反应,赵寅便应允赐婚。
周遭响起稀稀拉拉的贺喜声,他却没半点喜意,只觉得被所有亲近之人出卖了。
而赐婚于他的赵寅,几次三番明目张胆地去崔府找她,明明就对她怀有别的心思。
他站起来直视他,“我已有心悦之人,求官家收回成命。”
赵寅挑眉不语。
在他挑衅的目光中,他忍不住咬牙道,“我与她两情相悦,只待明年回京
便可完婚。”
赵寅果然变了脸色。
可直到他从宴席脱身,旁人都还在拿他与右丞嫡女的婚事打趣他。
临出府时,还有个纨绔喝醉了酒,对着周围人口出狂言,“右丞家的嫡女身份尊贵,又懂礼数,迎进门来做正妻再合适不过了,谢琅口里的那个,要是真喜欢,不如养在外头,要是正妻宽宏大量,今后迎进来做妾也不是不可能啊。他怎么就拗不过弯呢?居然敢当着众人的面抗旨不尊,要不是有英国公府在他背后撑腰,官家怎么着也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他额角青筋跳动,顿住脚步折返回来,一拳打在他肚腹上,将那纨绔打得捧腹呕吐。
他再提起他的颈子威胁道,“要是再敢背着我说这种话,今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听见了没!?”
往崔府去的路上他焦躁无比。
没来庆贺他生辰的表姐,态度反常的祖母和母亲,突如其来的赐婚。
这几乎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生辰。
马车忽停住了。
他掀开帘子,见还没到崔府,问念柏发生了什么。
“世子,前面有御驾护卫,我们的马车只能在这停”
他下了马车步行往前,及至转角,正巧见赵寅从崔府大门跨出来,他先是黑着脸,呆站一会,而后将手心放至鼻下,闭着眼睛嗅闻,似在回味着什么,上御驾时,嘴角已然带笑。
他做了什么?为何这般行径?
他如偷窥的老鼠一般躲在转角的阴影里,如坠冰窖。
只要她心里还有他,他就不会被轻易击垮,哪怕所有人都反对,他也要与她恩爱厮守。
可若是她喜欢上了别人——
反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开她。
他带着满心不安去了她所在的小院,在她的顺从中寻求安慰,可她的心不在焉和不时流露的愁色如针尖般刺伤了他脆弱的内里。
理智逐渐消退,他问起赵寅,这个由她提出,如荆棘一般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名字。
她突然的怒喝让他既悔又怕,怕她下一句就是与他分开。
有那么一瞬,他忆起了从前偶然听来的淫艳之谈,想着要不就此占了她,让她真正属于他,再也无法逃开。
他没有经验疏于此事,不知是否弄疼了她,等他从魔怔中清醒时,她流了好多泪,还说要恨他一辈子。
心痛到连呼吸都刺痛,拢衣的手也抖如筛糠,他几乎是一路飘回去的。
他是个畜生,一个无可救药地爱慕着她的畜生。
“世子?世子!”眼前的人影逐渐清晰,念柏喜极而泣,“世子你终于醒了!”
“表姑娘的马车正在离京的路上……”
只听了他的前半句,谢琅便起身下榻,胡乱套上衣服便打马往南城门走。
马蹄踏过清晨湿滑的石板街道,寒风凛冽似将他透成了碎片。
她此时离京,必是要回江南去。
为什么?
她就这么狠心,连个告别都不留给他?
是因为崔府的那晚?
还是因为昨夜?
昨夜她好像去了百花坊找他。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才一声不吭地离京?
远远看见那顶朴素大方的马车,谢琅“喝”一声,俯身提速追去,头上急得满是汗。
“表姐留步!”
他控着马从侧边喊着,见马车不停,便横马停在中央,迫使车夫停下。
天光刚亮不久,街道清冷无人,远处有隐约铜锣更声,谢琅略带沙哑却高昂的声音透过帘子清晰地传进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