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猜测,这条人鱼是为了麻痹她,好趁她不备发动攻击。
“嘿,你的食物”,阿怜提着一桶鱼肉爬到了喂食口。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摸清了人鱼的食谱,具有高脂肪的鲸鱼和海豹肉他都很喜欢。
人鱼早已等在喂食口的下方。
奇怪的是,他的目光黏在她身上不放,完全忽视了红色的喂食桶。
就好像,她是比食物还要具有诱惑的存在。
那眼神盯得她发毛,阿怜别过脸,自言自语道,“盯着我看干什么,我可不是你的食物”
人鱼果然把目光移开了。
她照例丢完食物就离开,人鱼跟随着她的脚步游动,隔着玻璃一路尾随到电梯口,而后贴在玻璃上,看着她走进电梯。
又是这样,为什么总是跟着她?
透过逐渐闭合的电梯,阿怜打量着不远处的人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色里竟透露出几分类人的焦急和哀伤。
即将闭合的电梯门被重新打开。
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阿怜,他浅灰色的眼睛像感应灯一样亮起来,浸泡在水中的尾巴摆动的弧度也变大了。
阿怜心里的疑惑更甚,她站在原地顿了顿,迈动双腿往喂食口走去。
一路上,她走,人鱼也走,她停,人鱼也停。
她趴在喂食口,看着下方的人鱼慢条斯理地进食。
他会用锋利的指甲把肉块撕成鱼片,然后像吃日本料理一样慢悠悠地送进嘴里咀嚼。
可这样优雅的动作又透露着微妙的不和谐。
作为海底的顶级猎食者,她所期待的进食场面是凶残而具有攻击性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温和得如同人类。
种种怪异之处让她下意识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你到底在想什么?”
人鱼停止了进食的动作,他抛下手中的肉块,浮出水面望向阿怜,在她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吐出一个别扭的汉字,“你”
“你说什么?”,阿怜浑身的毛细血管都收缩起来,她抓紧喂食口的隔断玻璃,以为是她听错了。
“你……”,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类人的微笑,显得更具有蛊惑性。
靛蓝色的巨大长尾规律地搅动着水花,似乎在重复某个复杂的轨迹。
与水花声相呼应的,是他嘴里不断重复的汉字,“你”
难道他想表达的是,「我在想你」?
阿怜的神经仿佛触电般紧缩着缠在了一起,处于震惊中的目光移向那条在水花里翻动的流线型尾巴。
自然界雄性规律性的重复动作往往代表着——求偶。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鱼尾根部浮现出一条幽深的细缝。
“停下!”,阿怜高声喊道。
人鱼乖巧地停止了动作,只是看着有几分委屈。
阿怜的脸颊充血,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
她心里羞愤,又无法责备这个在她眼中仅仅是‘兽类’和‘实验对象’的冒犯者。
或许只是他的求偶期到了。
阿怜忽略他的跟随的目光,逃也似的冲到电梯里猛按电梯闭合键。
回到生活区冲了个澡的阿怜逐渐冷静下来,她用干燥的毛巾擦拭着湿润的头发出神。
因为没有协作的同事,她这个
月极少跟人交流,有时会对着人鱼自言自语。
不期望他会听懂,大多是发发牢骚,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这期间,她采用了令她最舒适的母语。
仅仅一个月,他就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了吗?
“我需要一尾雌性人鱼”,她找到了劳拉,坚信那天发生的事是个不太美妙的意外。
面对劳拉的疑惑,阿怜解释道,“他的求偶期似乎要到了”
“你确定吗?现在离温暖的夏季还远呢”,捕获人鱼的工作量不小,劳拉不得不向她确认。
动物往往会选择在温暖的季节繁衍产卵,提高后代的存活率。
“他出现了求偶反应,”阿怜冷静地回道,“在没有信息素囊液诱导的情况下”
见她十分坚持,劳拉这才承诺道,“好的,我会命令他们出海捕捉。如果捕获成功,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办妥这事的阿怜提着琥珀色的信息素囊液来到了第五层。
她想看看这条人鱼对信息素囊液的反应。
一出电梯,人鱼就游过来迎接她。
他的目光落在那琥珀色的液体上,逐渐变得躁动不安。
阿怜爬上了喂食口,下方的人鱼显得格外兴奋,她安抚道,“冷静”
就在她想把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水箱时,人鱼极快地跃起,有力的尾巴一扇,装有信息素囊液的塑料桶脱手而出,带着腥味的信息素囊液糊了她一脸。
塑料桶漂浮在晃荡的水面上,丝丝琥珀色自水面下沉,在清澈的海水中弥漫开。
水箱外的阿怜跌坐在地上,顾不得尾椎骨的剧痛,形容狼狈地吐出嘴里的粘液。
人鱼对融入水里的信息素囊液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专注地趴在离她最近的那块玻璃上,看起来愉悦极了。
……
阿怜漱口时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短时间内她不想再看见那个家伙了。
偏偏不如她所愿,这晚她再次做了奇怪的梦,梦里的主角正是那条人鱼。
长尾于水下紧紧缠住她,不断分泌的粘液成了向前开拓最好的辅助。
醒来时,她浑身的汗把床单都浸湿透了,她不得不再次进入浴室清洗。
热水漫过肩膀向下,她突然一个激灵,喘着气撑住了浴室墙。
诡异的身体感官还未完全消退,真实得不像在做梦。
“你是怎么做到的?”既然他能听懂,她决定跟他好好谈谈。
银发人鱼畅快餍足地游动着,健美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分明,修长的鱼尾亮泽光滑,点缀其上流光溢彩的鳞片如同宝石做成的战甲。
尽管这条尾巴在梦里让她受尽了苦楚,她也不得不承认它的漂亮。
他想引阿怜去喂食口那,阿怜不愿过去。
昨天的意外让她心有余悸。
这条人鱼明明有跃出水面三米高的能力,此前却一直没表现出来。
在不设防的情况下,要是他有咬断她喉咙的想法,轻易就能做到。
“那个信息素囊液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咬着牙问。
他贪恋地描摹她的全身,“我的……”
“你的什么?”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他突然话头一转,“……离开,带你去看”
阿怜深吸一口气,他做的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离开?
第79章
昏黄的台灯下,圆珠笔摩擦书页发出沙沙声。
“人鱼的体/液似乎有某种致幻效果,表现为做梦,或现实生活中短暂失去意识。”
“虽然还没有得出科学的解释,但是怀特研究员,我(Lyan),还有埃琳娜在接触那些液体后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这本封页写着“人鱼观察笔记”的笔记本已经用掉了一半。
阿怜放下圆珠笔,翻动布满大小字迹的书页。
重要的地方她画了五角星当作记号。
最新被圈起来画星的节点是“求偶期”。
心底隐隐浮现的荒谬猜测被她下意识否决掉。
可人鱼怪异的表现让那个猜测的存在感越来越强,强到她没办法忽略。
从第一次做噩梦起,似乎有根隐形的丝线把她和他缠在了一起。
埃琳娜她们一定想不到,她比他们所有人都先认识这条人鱼。
起初是在梦里,然后是在哥本哈根,最后才是研究站。
她翻到笔记本的前几页:
“人鱼的视网膜结构适应于黑暗的深海环境,他们的夜视能力出众,但畏惧强光。陆地的强光环境会让他们处于接近‘半盲’的状态,无法细致分辨三米开外的对象”
这是当初捕获到大量人鱼时,埃琳娜根据活体实验数据得出的结论。
随着思维发散,心跳也开始加速,‘砰砰砰’地将新鲜的血液送往四肢。
难道说,研究站那充满杀意的一瞥,纯粹是因为他没认出她?
阿怜坐在昏黄的夜灯下发了会呆,而后起身,捞起椅背上纯白的研究服。
人鱼如她所料地那样,在感应灯亮起的一刹那朝她所在的方向游来。
她隔着坚固的玻璃看向那浅灰色的瞳孔,将柔软的掌心放了上去。
在她的注视下,人鱼学着她的模样,比她大上一圈的、带着趾蹼的手掌与她隔空贴合。
鼻尖是风控系统送来的海水的腥味,四周空气十分安静,只有水循环系统工作的‘嗡嗡’声。
阿怜垂眸把手缩了回去,她引着他来到喂食口,这里的镂空设计让他们可以对话。
“你讨厌我?”,她直切主题地开始拷问。
人鱼立马摇头,浓密似海藻的银发随着他的动作在水波里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