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信息素囊液诱导的雌性人鱼已经贴了上来。
她柔软白皙的手臂环上他的,规律摆动的尾巴像在他身侧起舞。
她正热情地邀他同游。
缓过神来的劳拉在一旁小声鼓励,“对的,没错,就是这样!”
劳拉期待的目光中,银发人鱼蓝黑色的尾鳍高高翘起,‘啪’地一声将态度亲昵的雌性人鱼拍开几米。
他专注地盯着玻璃外,微弯的趾蹼在玻璃上挤压到泛白,似乎下一秒就能破水而出。
阿怜错开他如炬的目光,抱紧手臂一言不发。
只有人鱼能听到的求偶频率在他耳边反复响起,他却只看向玻璃外冷眼旁观的阿怜。
她在观察他们接下来的反应,如同以往的任何一次实验一样。
她抓来另一头雌性人鱼,试图观察他们交尾。
这堪称羞辱的举动把他的理智点燃,烧成了灰烬。
“我的天!他在干什么!快停下!”
劳拉脸上的笑容因银发人鱼的突如其来的疯狂行径消失得一干二净。
加固后的循环管道在鱼尾的敲击下像薄薄的铝纸一样逐渐内陷,而后轻易被戳破。
潮水般上涌的恐慌感让阿怜感到齿冷,她不断敲击着玻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快停下!”
然而他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转瞬消失在破开的洞口里。
噩梦重演,劳拉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阿怜及时扶住她的后脑勺,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尖锐的耳鸣中,她的呼吸越发急促
。
缓慢的心跳伴随着钝刀割肉般的阵痛,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实验失控造成的。
……
安静的房间内,阿怜拿着圆珠笔伏在台灯前出神。
他其实一直有逃走的能力。
‘刺啦’,阿怜撕下最新的一页记录,合上笔记本丢进装好衣服的行李箱,拉上拉链上锁。
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接踵而至的层层问责使得冰原站的生物研究项目暂时终止,阿怜被调回了丹麦海洋研究中心。
可她这次的目的地不是哥本哈根,而是位于亚洲东部沿海的A市。
事故后不久,尼尔森博士给她发来邮件:
「亲爱的Lyan,
冰原站的生活怎么样?希望你的研究一切顺利!
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的,只不过,有一位女士找到我,说你的父亲病重,希望你能回来看看他。
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个消息转述给你。
最诚挚的问候,
Dr.Nielsen
」
人鱼出逃后,她总是无法控制地失眠,收到这封邮件时正是午夜。
手机在枕头一侧震动,发出冰冷的光。
她摸出手机迅速浏览邮件的内容。
再度失败的实验,莫名的孤独内疚感,种种压抑的情绪被割开一道口子,眼泪滴滴砸湿了枕头。
「尼尔森博士,谢谢你告知我这个消息,我会回去的。」
海关入境时,久违的中文播报让她有些恍惚。
她随着大部队在转盘上领取行李,心底隐隐的期望让她走向到达层时暗自加快了脚步。
矮她一个头的母亲冲上来将她抱在怀里,久违的温暖让她愣神,缓缓将手抚上母亲的背部。
来来往往的旅客对这种久别重逢的情景见怪不怪。
“囡囡,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阿怜一怔,细弱的手扶上她的肩,缓慢地将她推开,“他呢?”
母亲牵住她的手,“咱们先回家”
站在一旁小心翼翼打量她的弟弟上前,握住了她的拉杆箱。
出租车停在一个温馨热闹的新小区前。
家里换了新房。
一路上路过好些邻居,热情地跟母亲打着招呼,“这是你们家女儿?怎么从前没见过啊?”
母亲笑得灿烂,“对,我家闺女,刚从国外回来呢!”
这样的热闹寒暄让阿怜有些难以适应地抿唇。
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布满生活的痕迹。
母亲推开一道房门,“囡囡,这是你的房间,我们收拾好后一直空着,就等你回来住。”
心里有股淡淡的违和感,阿怜皱眉问,“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这说来话长,”母亲拉着她在客厅坐下,“多亏你转给我们的那笔钱,你爸爸他投资各种小生意,赚了不少”
“他虽然从前不着调,但现在已经改了很多了……”,母亲殷勤地帮他说着好话,对他病重一事只字不提。
阿怜心中的疑惑越积越多,“不是说他病重吗?他现在在哪家医院,几号病房几号床?我去看看他。”
面对她一连串的追问,母亲别开目光,悻悻道,“不急这一时,医生说他现在需要静养。我们后天再一起去看他。”
“他真的病了吗?”,过于明显的推辞让阿怜的声音冷了下来。
母亲见瞒不住了,焦急道,“病了,真病了!”
只是病得没有那么严重,不过做了场阑尾切割手术。
“你们又骗我?”
再度的欺骗如同燃烧的火线,引燃了埋藏于过往的痛苦回忆,让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母亲抹了一把泪,“他好歹是你父亲!他做了手术住院,你回来看他本就是应该的。”
“你难道真打算躲在国外一辈子不和我们见面吗?这像话吗?”
弟弟抱住哭泣的母亲安慰,看向阿怜的目光带上了隐隐的不满。
心里一片荒芜,阿怜无力地张了张唇,不明白刚下飞机的自己在期待什么。
时光无法倒流,就算他真的改过自新,也无法弥补那些缺席的亲情和已经产生的伤害。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母亲总是一边享受着她的付出,一边站在父亲的角度指责她的不孝。
脑海里一团乱麻,阿怜不愿再待,提起行李箱就要走。
母亲扑过来来拦她,“是我不对!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你别走,我给你跪下了!”
哭泣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
“这是怎么回事?”
“据说他们这个女儿好几年没回家了”
“唉,读到博士又有什么用?真是白养了”
阿怜扯开她的手,对那些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她凭着一股劲坐进出租车,后知后觉地瘫软下来。
司机多看了她几眼,“您好,请问去哪?”
阿怜抖着手在手机上临时找了家酒店,递给司机,“去这。”
第81章
挽着头发的东方女性在阶梯教室里游刃有余地作报告。
她神色冷肃,面容清淡,即使讲着自己正在做的研究,脸上也看不出太多的情绪起伏。
下课铃一响,她就合起电脑,与坐在第一排的教授并排走出了教室。
这是新婚的莫妮卡教授请来做课外专题讲座的专业人士。
不过总有些学生的关注点不在报告内容上,“据说她是位不婚主义者。真是太遗憾了。”
莫妮卡的男友一年前向她求婚,他们刚完婚不久,阿怜在婚礼仪式上当了伴娘。
斯科特痊愈后也在丹麦海洋研究中心任职,是这次婚礼的伴郎之一。他本可以返回英国寻个教职,可他似乎一直想重返格陵兰继续那里的研究,所以暂时留在了这里。
乔治加入了南极科考站,彻底与冰原站告别。埃琳娜则最神秘,上次有她的消息时,她还在非洲草原看动物迁徙。
莫妮卡是他们五人当中唯一安定下来的,她凑近阿怜小声道,“Lyan,我怀孕了,现在就我们俩知道!”
“真的吗?恭喜!”,阿怜看向莫妮卡还未显怀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萌芽的生命。
接着莫妮卡小声抱怨道,“安德烈也太忙了,这几天一直没回家。他接了个紧急项目,电话都很少打给我”
“我想亲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阿怜眉头一拧,莫妮卡的丈夫安德烈是她的同事,院里的项目大多是公开的,就算是内容保密的项目,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似乎是看出阿怜的疑惑,莫妮卡看四下无人,凑到她耳边低声解释,“是私人项目,那个老板很有钱”
这对非本国的新婚夫妇要想在物价昂贵、税率极高的哥本哈根购置一套房产,只靠研究院和大学的薪水,光凑齐首付都得五六年。
“是安德烈的前老板介绍给他的,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莫妮卡叹了口气,把话题转移到阿怜身上,“Lyan,你真的不考虑斯科特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喜欢你”
“我不考虑结婚,不想耽误他”,阿怜还是那些话,像是被设定好的问答机。
“依我看,就算不结婚他也百分百愿意。你完全可以跟他试试,不合适的话分开不就行了。”
莫妮卡真心希望能有个人陪伴阿怜疗愈她内心的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