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也不忍扫他的兴:“顶多再玩两天,大后天可要乖乖去上学了。”
平安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说玩三天就玩三天。
谁知到了第三天,平安听到一个大八卦——王御史在晋州丢失的账册找到了!
他撂下手头的活计,赶紧跑回博兼堂向珉王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失去长随的亲爹:“………”
珉王只说父皇派璐王去官驿取回账册,但是璐王殿下自作主张,将账册就地烧了……为此被父皇罚跪了整宿,今天一早又遭到了御史言官的弹劾。
平安错愕之际,很难不怀疑这是皇帝和璐王父子在唱双簧,烧毁的账册压根就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安抚人心安排的一出障眼法,锦衣卫一定还在马不停蹄地寻找真正的案卷和账册。
平安原本觉得这是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贪腐案,王御史是他杀还是死于非命,丢失的账册到底记录了什么,都轮不到他来操心,可是璐王的出现让他开始产生联想。
午休时间,他去藏书阁找了一份舆图,璐王当年就藩秦州,从秦州发兵京城,势必要通过晋州这样的边防重镇,以一个藩王的能力,想要攻破晋州防线几乎不可能,除非晋州守备不战而降。
可晋州是皇帝的老巢,应该只认传位诏书,而不是听命于一个已经就藩的亲王,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自愿为其开门的,而是受到了要挟或贿卖,甚至两者都有。
第126章 珉王生出一丝不祥的预……
可璐王每年的岁赐都会捐出来帮朝廷纾难,家里孩子又多,又没听说过经营什么产业,应该是很穷的……造反是烧钱的营生,他哪里来的钱贿赂边将?
提到钱,旋即想到貔貅一样只进不出的昌平侯,莫非他不但贪财,还很有野心?
毕竟皇长子早逝,昌平侯没有亲外甥,璐王算皇后的养子,扶持他上位是最佳选择。
……
平安这一世读了许多书,吃了很多好吃的,作息规律,营养均衡,运动充足,脑子也发育得越来越灵光了。
他找来一沓有相关信息的邸报,在藏书阁找了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铺了一地,晒着午后的太阳,慢慢静下心来,从头开始分析。
自己的到来,总在无意中打乱这个世界的时间线。
先是学问平平的郑先生在一群神童的喂招之下考中进士,去户部观政,发现了晋州钱粮数目存在问题,继而弹劾了户部官员、晋州督粮道。皇帝为了顾全大局,将郑先生下诏狱,以安抚晋州边军,让他们安心作战,但战事告捷之后,也派出巡按御史王文焕去晋州巡视调查。
所以当下发生的事,应该与原剧情有些出入,譬如王文焕之死,譬如那个坑死买家不偿命的秦书吏……某一个细节的改变,导致一场阴谋提前露出了马脚。
这应该是好事?平安也拿不准。
因为听王实甫说,他的堂伯王文焕在出发之前,被皇帝叫进乾清宫密谈了很久,谁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内容。
但显而易见,因为皇帝与晋州豪强、勋贵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不打算大刀阔斧地整顿晋州军政,所以王文焕的调查结果原本是要直接送到宫里的,没想到发生了地震,王文焕殉职,账册落入了有心之人手中。
如今晋州刚刚发生了地震,漠北人必定虎视眈眈,如果趁虚而入,还要靠晋州边军抗敌呢,王文焕这时死了,账册丢失,边军人人自危,还怎么备战,怎么抗敌?
所以皇帝与璐王做样子,找到并焚毁了账册,以安人心。
平安并不觉得自己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的伎俩,那些成了精的官员会看不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的态度——“真正的账册”已经烧毁,以后再有人以此做文章,那就是伪造证据,构陷朝廷命官。
皇帝明摆着告诉他们,朕知道你们很惶恐,但你们稍安勿躁,朕默许璐王烧毁了账册,就是没打算追究,多事之秋,赶紧各司其职守好边防,不要有后顾之忧。
平安已经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知道这是顾全大局的做法,可他这一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更明白一个道理,有恶不惩,世上的坏人就会越来越多,朝廷的边防出现了蠹虫,不用等到外敌入侵,自己也会将自己蚕食殆尽。
这一次,如果这些人侥幸守住了边防,朝廷会对他们更加宽容,让他们继续逍遥法外,不但害苦了百姓,还会被他们反噬。
所以二师祖的直觉是对的,晋州不但要查,还要派重量级人物去彻底整饬,才能让边防更加稳固,顺便根除璐王造反的祸患!
……
璐王府正殿,暖阁之中,璐王正在闭目养神。
高泰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一盏参茶放在璐王手边:“王妃遣人送来的。”
璐王声音里带着疲惫:“东西呢?”
高泰反问:“什么东西?”
“账册。”
高泰道:“侯爷说,您还是不知道为好。”
璐王气得呼吸都有些发抖:“你道父皇为什么派我去做这件事?”
“不想让您跟文官走得太近?”高泰道。
“愚不可及!”璐王道:“他在给我机会,让我烧掉真正的账册。”
高泰舒一口气:“幸好您不知道,陛下定是在试探。”
“………”
璐王道:“若是试探,就不会罚我跪一夜。”
高泰弯腰捡起碎片,半蹲在地上说:“莫非陛下起疑心了……”
“你们做事,孤也是越来也看不懂了。”璐王道:“孤要成事,只需获得父皇的青睐、百官的拥戴,其他都是顺理成章的,要那些劳什子账册作甚?”
高泰道:“侯爷说,珉王都在您眼皮子底下成气候了,他得做两手准备,有备无患。”
璐王不屑道:“他成什么气候,扶不起的阿斗罢了。”
高泰:“……”
璐王又道:“退一万步说,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账册和文卷,为什么要杀人?”
“杀人?真没有!”高泰道:“杀王文焕没有半分好处,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他怎么会死?”璐王目光如炬:“整个驿馆住了几十号人,死了三个,其中就有一位巡按御史?”
“地震来了,房梁塌了,要砸死谁我们也说了不算啊。”高泰道。
“………”
“到底是谁在跟我们对着干,为什么处处不顺?”璐王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提醒道:“不论如何,不许伤李泊言性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才叫百口莫辩。”
“是。”高泰道。
……
赶上一个休沐,陈琰需要加班,平安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特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收拾妥帖,拽上一身男孩儿打扮的阿蛮,跟着老爹一起出门。
“你俩干什么去?”陈琰问。
“难得休沐,服侍您上衙啊。”平安一脸理所当然。
“二师祖那边不用去了?”陈琰问。
“二师祖今天不在家,昨天派人来知会了,让我下午去吏部衙门找他。”平安道。
陈琰听他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地明明白白,也正好有话要问他,便允许两人上车。
“大爷和安哥儿上车,我来驾车。”阿蛮道。
她今年十四岁,这两年猛窜个子,像根抽条拔节儿的小竹子,束着发,穿着短布衫,比阿祥还像个小厮书童。
陈琰倒挺惊讶,阿蛮什么时候学的驾车?
“去年爹在豫州的时候,九环姐姐教的。”平安道:“也教我来着,我娘说驾车属于六艺,又很实用。”
陈琰在马车中坐定,马车稳稳当当地拐出胡同,往东长安街走去。
陈琰打趣他说:“爹出门不到一年,你挺忙的?”
“嗯啊。”平安敷衍地应了一声。
“听说你在午门外卖跳棋,还跟昌平侯的长子起了争执?”
“是啊,”平安一脸人畜无害,“他先到跳棋店挑衅我,还在宫禁中追着要打我。”
陈琰皱眉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一直在家里养伤,再没见过。”平安道。
“………”
陈琰又道:“沈太医前日见到我,说你把他九岁的闺女偷出去送进了太医院,还开了张药方子让我给你治治病。”
平安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他是误诊。”
陈琰轻“哼”一声:“哦,你祖母还说漏了嘴,说你祖父也是被你送进工部的,你这么大能耐啊?”
平安低着脑袋装鹌鹑。
“你娘又为什么隔三差五往宫里跑?”陈琰问。
平安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庆幸家里有钱,买得起靠近皇城的房子,因为还没等他接话,他们已经到了。
平安跳下车就往兵部衙门里跑,门口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咧着嘴笑他,守门的兵卒也是他认识的,因此一路畅通无阻地跑进老钱的地盘。